王雪梅瘫软在冰冷的地上,耳边是社员们愤怒的指责和李志刚绝望的咒骂,眼前是陈兴平那张冰冷决绝的脸和大队干部铁青的面孔。
“送公社”这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她脑中炸开,让她浑身血液都冻僵了。
完了!
全完了!
一旦被送去公社,她的档案上就会留下无法抹去的污点,回城、工作、前途……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她王雪梅这辈子就彻底毁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求生的本能让她爆发出最后一丝力气。
她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涕泪横流,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了,扑向陈兴平的方向,却被邓通牢牢拦住。
“陈同志!陈兴平!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声音凄厉,带着哭喊,“是我鬼迷心窍,我不是人!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一次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求你,别送我去公社!我给你磕头了!”
她挣扎着想要下跪,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
此刻,什么骄傲、什么不甘、什么算计,全都被对前途尽毁的恐惧碾得粉碎。
周围的社员们冷眼看着,没有人同情她。
投毒破坏集体财产,这村里可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陈兴平眼神冰冷,没有丝毫动摇。
他见过太多像王雪梅这样的人,只有刀子真正架到脖子上的时候才会知道怕,但一旦放过,立刻就会故态复萌,甚至变本加厉。
这样的女人留着,是祸害!
“现在知道求饶了?当你怂恿李志刚拿着农药来鱼塘的时候,你想过这一塘鱼苗是多少人的心血和指望吗?你想过可能造成的后果吗?”陈兴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原谅你是公社领导的事,我的责任,就是把破坏集体财产、心思歹毒的人送交法办!”
他不再看她,对钱向东说道:“钱叔,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人赃并获,口供也有。今晚就麻烦安排人看好他们,明天一早,我亲自押车,送他们去公社!”
钱向东重重叹了口气,既痛心又愤怒:“唉!知青里头出这种败类,真是……丢人!就按兴平说的办!赵队长,你带几个人,先把他们两个分别关到大队部的空房子里去,严加看管,绝不能出岔子!”
生产队长赵大山应了一声,立刻叫上几个壮实的民兵,不顾李志刚的挣扎和王雪梅的哭嚎,将两人强行带离了鱼塘边。
人群渐渐散去,议论声却久久不息。
今夜之事,无疑给平静的犀牛村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陈兴平安排好了加强的巡逻,又仔细检查了鱼塘确认无恙,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
家里,油灯还亮着。
林允棠根本没睡,抱着已经重新睡着的安安,焦急地等在堂屋。
王秀兰和陈明德也穿着衣服坐在一旁,面露忧色。
看到陈兴平推门进来,林允棠立刻站起身:“兴平,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了,人抓到了,是知青点的李志刚,已经被扭送到大队部关起来了。”陈兴平尽量轻描淡写,不想让家人过分担心。
“真是他?为什么啊?”王秀兰惊疑不定。
陈兴平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林允棠,还是说了实话:“是王雪梅怂恿他来的,想往鱼塘里投药报复我。”
“天哪!这女娃的心肠怎么这么毒啊!”王秀兰拍着胸口,后怕不已,“幸亏抓住了,这要是没抓住……”
陈明德闷头抽着旱烟,眉头拧成了疙瘩:“这两个祸害,决不能轻饶!”
林允棠脸色也有些发白,她没想到王雪梅的报复心竟然如此之重,手段如此狠毒。
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孩子。
陈兴平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柔声道:“别怕,都解决了。明天就把他们送公社,以后就清净了。”
大队部一间阴冷的空房里,王雪梅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又冷又怕,浑身发抖。
门外民兵走动的脚步声和低语声像催命符一样敲打着她的神经。
最初的恐惧和绝望过后,一种极致的怨恨如同毒草般在她心里疯狂滋生。
凭什么?
凭什么她王雪梅要落到这步田地?
都是陈兴平!
如果不是他那么不识抬举,当众给她难堪,她怎么会心生怨恨?
如果不是他咄咄逼人,非要揪着不放,她怎么会被抓到这里?
如果不是他冷酷无情,坚决要送她去公社,她怎么会面临绝境?
还有林允棠!
那个乡下女人!
她凭什么拥有陈兴平那样能干又护着她的丈夫?
凭什么过得那么幸福美满?
自己哪里比不上她?
就因为她会装清纯、装柔弱吗?
对!
还有那个小孽种!
陈兴平就是因为有了那个孩子,才对林允棠那么死心塌地!
恨意如同毒蛇的涎液,腐蚀着她的理智。
她完全不反思自己的错误,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陈兴平一家。
她觉得自己才是受害者,是被陈兴平和林允棠联手逼上绝路的。
“陈兴平……林允棠……你们让我不好过……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她咬着牙,指甲深深掐进手心,几乎掐出血来,“我完了……你们也别想好过!尤其是你,林允棠……还有你的孩子……”
一个疯狂而恶毒的念头在她扭曲的心里逐渐成形。
如果她注定要下地狱,那也要拉着林允棠和她的孩子一起下去!
她要让陈兴平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那一定比杀了他还难受!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种病态的兴奋和快意,暂时驱散了恐惧。
她开始疯狂地构思着如何报复,如何让那一家人生不如死。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屋子里,李志刚则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眼神空洞,充满了悔恨和绝望。
他被王雪梅毫不犹豫的出卖彻底击垮了,此刻才真正明白自己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可以随时丢弃的傻子和工具。
可惜,明白得太晚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大队部门口就聚集了不少村民。
陈兴平赶着马车过来,支书和队长亲自押着面如死灰、五花大绑的李志刚和同样被反绑双手、形容憔悴的王雪梅走了出来。
王雪梅低着头,头发散乱,看上去失魂落魄,但在低垂的眼睑下,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淬毒般的恨意。
她悄悄用眼角余光扫视着人群,没有看到陈兴平和林允棠,这让她心里的恨意更浓。
“出发吧。”陈兴平挥了下鞭子。
马车缓缓启动,朝着公社方向驶去。
村民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一路上,王雪梅异常安静,没有再哭闹求饶,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这种反常的平静,反而让押送的民兵心里有些发毛。
到了公社,陈兴平将人、证物以及大队出具的情况说明一并上交。
公社领导听闻此事,极为震惊和重视,立刻派人接手审理。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王雪梅和李志刚对犯罪行为供认不讳。
李志刚是彻底死心,王雪梅则是知道抵赖无用,暂时认罪以求后续操作。
公社党委经过紧急会议,很快做出了处理决定。
李志刚主观恶意投毒,破坏集体财产,性质恶劣,但鉴于其是被煽动利用,且未造成实际损失,决定给予严重记过处分,档案记大过,扣除半年工分,并调往全公社最偏远、条件最艰苦的大山沟生产队进行劳动改造,以观后效。
而对于王雪梅,公社领导认为她身为女知青,不仅不思进取,反而心思歹毒,煽动他人犯罪,事后企图推诿责任,影响极坏,决定给予更严厉的惩罚,档案记大过,永久记录,扣除一年工分,同样调往大山沟生产队,并进行严格的思想改造和劳动监督,未经允许不得离开生产队范围。
这个处理决定,几乎宣告了他们政治生命的死刑,尤其是想通过招工、推荐上大学等方式回城的路径,基本被彻底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