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挣扎著想爬起来,却因极度的虚弱和恐惧而再次跌倒。
他几乎是手脚並用地爬到玉摇光脚边,伸出布满泥污和伤痕的手,死死抓住了她纤尘不染的白色裙角。
“仙……仙子,救……救我……”
少年的声音嘶哑乾涩,如同砂纸摩擦,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巨大恐惧和一种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不顾一切的依赖。
玉摇光低下头,看著脚边这个如同小兽般瑟瑟发抖、满眼祈求的少年,清冷的眼中闪过一丝怜悯,她弯下腰,动作自然而温柔地將他扶了起来。
她的手白皙如玉,与少年脏污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別怕,没事了。”玉摇光的声音放柔了许多,带著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少年被她扶起,身体依旧抖得厉害,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著她近在咫尺的脸,里面的震撼、感激和一种她当时无法理解的、过於炽热的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
“谢……谢谢仙子……”他囁嚅著,声音细若蚊吶,抓著玉摇光裙角的手却丝毫没有要鬆开的意思,仿佛那是他唯一的依靠。
玉摇光並未在意,她转向其他同样获救,却依然惊魂未定的祭品,对乌竹眠说道:“眠眠,你先带他们离开这片污秽之地,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我处理一下这里。”
“好。”乌竹眠点头应下,她走到那群惊魂未定的少年少女面前,模样虽还稚嫩,声音却平静可靠:“跟我走吧。”
她平静的语气和手中的剑,无形中给了这些人安全感。
在转身带著眾人离开祭坛时,乌竹眠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看到那个被玉摇光亲手扶起的瘦弱少年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立刻跟上来,他仰著头,用一种近乎贪婪和痴迷的目光,追隨著玉摇光,眼神很专注,里面翻涌著一种乌竹眠当时无法理解的、过於浓烈和偏执的情绪。
当时的乌竹眠只觉得这少年大约是惊嚇过度,反应有些异常,並未深想,她带著其他人,很快离开了那片充满血腥和怨念的黑水泽。
后来,玉摇光很快追了上来,她身上带著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和净化邪祟后的清圣气息。
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那支黑巫族以后不会再害人了。”
至於具体如何“处理”的,她没有说,乌竹眠也没问,她们带著那群获救的人族少年少女,將他们安全送出了南疆险地,给了他们一些盘缠,便继续赶往百妖祭典了。
而那个抓著玉摇光裙角、眼神炽热的瘦弱少年,在获救的人群中並不起眼,他拿到盘缠后,默默地对著玉摇光离开的方向,重重地磕了几个头,然后便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这件事,对当时意气风发、眼中只有剑道和广阔天地的乌竹眠来说,不过是漫长修行路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那个少年的模样,在她记忆中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一个大概的印象:瘦弱、脏污、眼神里有种过於强烈的光芒。
“……原来是他。”乌竹眠微微惊讶的声音在静室內响起,带著一丝恍然和冰冷的瞭然。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了眼前形容枯槁、神魂被太虚罪印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师权身上,又似乎落回了当年黑水泽祭坛边那个抓著玉摇光裙角的瘦弱少年身上。
怪不得……怪不得当年在师家水月居第一次见到师权,看到他望向玉摇光的眼神时,她心底会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违和感。
原来根源在这里!
那是一种扭曲的、被放大了无数倍的、源自绝望深渊的仰望和占有欲,在骯脏泥沼中抓住唯一光明的少年,將那一刻的救赎当成了毕生唯一的信仰和……必须占有的执念。
“怪不得……”玉摇光的声音也带著一丝苦涩和彻骨的寒意,她靠在宿诀怀里,身体微微发冷:“我完全想不起来那段记忆,那段记忆被他的忘忧散和禁术压製得最深……原来,他那么早就……”
她想起了师权在囚禁她时,偶尔流露出的那种疯狂而偏执的占有欲,那些关於“是我救了你”、“是我给了你新生”、“你只属於我”的洗脑言论……原来这一切病態的源头,竟始於南疆黑水泽那场血腥的祭祀,始於她一次出於本能的、对弱小生命的怜悯和救助。
真的是讽刺又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