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要求两点:第一,每尊炮、每发弹,都要记录——用料、工艺、试射结果、问题所在。”
“第二,所有工匠,无论师徒,有想法就可以提,试成了有重赏。”
鲁达带头跪下:“大都督放心!小人们就是不吃不睡,也要把这些神器造出来!”
赵暮云扶起他,又看向其他工匠:“记住,你们造的不仅是兵器,是将来少死成千上万个弟兄的保障。你们手上的锤子,比千军万马还重。”
工匠们神情肃然。
离开军器监,赵暮云去了隔壁的“猛火油场”。
这里气味刺鼻,十几个大陶罐架在土灶上,罐口接着竹管,竹管另一端滴出或清或浊的液体。
这是最简单的蒸馏装置,分离原油中的不同成分。
场主是个精瘦老头,姓焦,人称焦老黑。
“大都督,按您的吩咐,我们试出来了。”
焦老黑指着几个陶罐,“最轻的这种,清如水,点火就着,但烧得快;中间这种,粘稠些,烧得久;最重的这种,像膏,粘哪烧哪,水泼不灭。”
赵暮云拿起一小瓶“清油”,闻了闻——有股刺鼻味,但比原油好多了。
“这种,可以装在陶罐里,做燃烧弹。”
他指了指旁边一堆小陶罐,“罐口用浸油的布条塞住,点燃扔出去,落地即碎,火溅四方。”
他又拿起“膏油”:“这种,可以涂在箭头上,做成火箭。或者……做成火墙。”
“火墙?”
赵暮云让人取来一根中空的竹筒,一端封死,灌入膏油,再塞进浸油的布条。
“守城时,点燃布条,竹筒扔下去,落地破裂,膏油四溅,布条引燃,就是一道火墙。敌军攀城时用,效果应该不错。”
焦老黑眼睛放光:“小人这就试!”
“不急。”赵暮云摆摆手,“先保证产量。我要你在三个月内,清油日产百斤,膏油日产五十斤。人手不够就招,钱不够就报。”
“是!”
走出油场时,天色已近黄昏。
胤稷等在门外,见赵暮云出来,递上一份文书:
“师父,杨超的《取剑南策》第一稿,送来了。”
赵暮云接过,就着夕阳余晖翻看。
洋洋洒洒万余字,从剑南各州地形、关隘、驻军、粮储,到主要将领的性格、能力、关系,甚至各郡县的望族、豪强,都写得清清楚楚。
在最后,杨超加了一句话:“剑南军心已散,杨岩多疑擅杀,若秋后进军,可先取利州,断其北援,而后分化诸将,可事半功倍。”
赵暮云合上文书,望向南方的天空。
岐山轮廓在暮色中如巨兽蛰伏,更远处,是巍峨的龙脊山脉,山脉之南,就是剑南。
“师父,杨超可信吗?”胤稷问。
“真话假话混着说,但大体可信。”
赵暮云将文书递还,“让夜不收按这份情报,派人入剑南核实。重点查利州守将张遵——杨超说他贪财好色。”
“是。”
师徒二人并肩走在回城的路上。
沿途田埂边,还有农人在趁着最后的天光忙碌。
远处村落,炊烟袅袅升起。
“师父,我们能赢吗?”胤稷忽然问。
赵暮云停下脚步,看着这个越来越沉稳的年轻人:“怕了?”
“不是怕。”胤稷摇头,“只是觉得……担子太重。整军、劝农、造器、谋划剑南,还要防着李金刚、张韬、杨岩……有时夜里醒来,觉得喘不过气。”
赵暮云拍了拍他的肩:“觉得重就对了。这天下,从来就不是轻飘飘就能拿回来的。”
他指向那些田间的农人:“你看他们,春种秋收,年复一年,所求不过温饱。”
“我们做的这一切——整军是为了不让他们被兵祸所害,劝农是为了让他们吃饱肚子,造器是为了让我们的士卒少死几个。”
“这担子重,但值得。”
胤稷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