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超闻言,霍然起身,脸上满是惊急之色:
“叔父不可!万万不可!陛下外宽内忌,刻薄寡恩!此番西京丢失,损兵折将,元气大伤,您若此时回去,他岂能容你?”
“为了推卸责任,稳定人心,他必定会拿您开刀!”
“届时,恐怕不仅仅是您性命不保,连留在京城的家眷,都可能受到牵连!此去京师,无异于自投罗网,死路一条啊!”
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言辞恳切:
“叔父!不如就留在剑南!侄儿虽不才,已初步稳定剑南局面,拥兵数万,钱粮亦可支撑。”
“我们叔侄同心,据守剑南这天府之国,西联羌戎,南抚蛮夷,整军经武。”
“进,可伺机图谋荆湖,席卷东南;退,亦可割据一方,静观天下。”
“何必回去看陛下的脸色,甚至……甚至白白送死?”
杨岩听着侄子的话,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但旋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某种固执所取代。
他缓缓摇头,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超儿,你的心意,叔父明白。”
“但是败军之人,丧师失地,十万大军灰飞烟灭,西京重镇拱手让人…”
“我还有何颜面谈割据?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间?”
“我们跟从陛下自夏州起事以来,杨家一直忠心耿耿别无二心,这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忠义,不能毁于老夫一人之手!”
“何况京城之中,尚有我杨家宗族子弟家眷故旧数百口,我若滞留不归,他们…他们必遭被陛下问罪!”
他挣扎着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北方,那是京城的方向,眼神复杂难明:
“陛下或许会杀我立威,或许会囚我泄愤……”
“但无论如何,我必须回去。这不仅是为了请罪,更是为了…或许能为京城中的族人,争得一线生机。”
“至少,要让陛下看到,我杨文渊,敢作敢当,并非贪生怕死、拥兵自重之辈!”
他转过身,紧紧抓住杨超的双肩,目光灼灼:
“超儿!你记住!剑南道,是杨家最后的根基,也是未来唯一的希望!”
“你定要替叔父,替杨家,守住它!”
他语气愈发急促严肃,“西京已落入赵暮云之手,其兵锋正盛,下一步极有可能南下!”
“西京通往剑南的三条要道——子午道、傥骆道、褒斜道,必须立即增派重兵,倚仗天险,深沟高垒,严加防范!”
“绝不能让赵暮云踏入剑南一步!你要做的,就是像一颗钉子,牢牢钉在这里!明白吗?”
杨超看着叔父眼中那混合着绝望、决绝与最后期望的光芒,知道再劝无用。
他重重跪倒在地,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叔父放心!侄儿杨超在此立誓,只要一息尚存,定与剑南共存亡!”
“人在,剑南在!绝不让赵暮云越雷池半步!”
“也请叔父……保重!京城之事,若有变故,万望以保全自身为要。”
杨岩将杨超扶起,叔侄二人相顾无言,唯有生离死别的悲凉在空气中弥漫。
......
与杨岩选择崎岖难行的子午道南逃不同,从西京牛首山混乱中率先逃走的李虎,凭借其悍勇和对地形的熟悉,一路向东狂奔。
他的目标很明确:穿过尚在混乱中的西京东部,从龙门关返回李金刚控制的关东地界。
他相信,凭借着叔父李金刚的宠爱,只要回到京城,他依旧能东山再起。
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
当他衣衫褴褛、带着仅存的几十名亲信好不容易接近龙门关时,看到的却是关墙上高高飘扬的“奚”字旗和严阵以待的河东守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