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下。
雁翎鬼王看到了渡口船只穿梭,听到了纤夫拉绳呼号,还有道旁的写字摊子边,一个落魄书生模样的中年人,手捧书册,诵念声声: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一声声,一句句,直叫旁侧围着的众人俱都听得心神沉醉,一股豪情不知不觉涌心头。
直到最后那书生诵念: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
“啪啪啪!”
“好!好诗”
书生叹息,全诗最后三字尚未完全念诵出口,围观众人却已是纷纷抚掌,轰然叫好。
有人甚至不只叫好,还激动得浑身直打颤。
还有人想是早便听读过这首诗,此刻大声接话道:“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罗先生,太玄经又是什么经?”
中年书生手捧着书,面前摊位铺着纸。
他面微带风霜,颔下留着短须,被人声声催问也只是好脾气道:“太玄经啊,那是西汉贤者扬雄所著。
此经参仿周易,博大精深,探天时,观大道……”
他言语滔滔,讲解太玄经,奈何却是对牛弹琴,围观众人并不爱听晦涩经书。
人群中又响起声音急切催促道:“罗先生,这太玄经咱们也听不懂,你再讲讲侠客与造畜的故事罢!”
“正是正是,什么太玄经,咱们又不要考功名,听得脑壳疼,还是故事有趣啊……”
众人纷纷起哄,中年书生罗先生耐不住众人催恳,便将手书册往前翻了几页,遂讲述道:
“话说咱们云江府济川县,有读书人名叫陈叙……”
云江府,陈叙!
雁翎鬼王旁听至此,原本因那一首侠客行而倍感震撼的心神,此刻更仿佛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霹雳,从头贯穿至了脚底。
作为鬼,他的胸腔本是冷的,心房并不会如活人一般跳动。
但方才那一首诗,却着实是字字句句都敲打在了他的心底,以至于他甚至也生出了一种心房在跳动的错觉。
他半夜来到人间,从那山脚下的村庄边走过。
初时听到鸳鸯野合,并不想多管闲事。后来听那二人言语不对,毒夫恶妇竟是生起了要戕害原配的心思,雁翎鬼王便随心所欲,不再忍耐。
他出手惩治了两个恶人,心中畅快离了村庄。
如此行事,雁翎鬼王只是随手为之,心里当时其实并不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好事。
他只是瞧见路边有恶心的东西,便随意将其抹去而已。
却不料一路行来,至此埌风渡口。未闻人间喧嚣,先听一声“十步杀一人”!
雁翎鬼王当时就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么奇妙的情绪给击中了。
那究竟是什么?
他一时不言,只在人群外静静听着。
听那中年书生又抑扬顿挫地讲了一番造畜的故事,听到围观群众轰然叫好,又啧啧称叹:
“好!杀得好,这等恶贼不配称之为人,该杀!”
“真是料想不到,这世竟还有造畜这等奇事。好端端的人,居然会被邪法给变成猪牛犬羊,这也太可怕了些。”
“往后咱们在市场见着有人卖牛卖羊,必叫那摊贩先给牛羊多多灌水,否则咱们不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