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他行礼,周元礼和周陆氏就朝着他下跪,口中喊着拜见钦差之类的话。
齐政连忙将他二人扶住,“义父、义母,你们这不是折煞孩儿么!”
周元礼坚持道:“你既为钦差,又是朝廷大官,周家虽为商贾,亦知礼不可废啊!”
齐政赶紧解释,“你没见孩儿都没有钦差仪仗嘛,孩儿就是以个人身份,回个家,你们要这样,那孩儿就只能调头离开了。”
二人这才不再纠结这个,开心地把着齐政的手,进了家门。
虽然江南之地,义子义女之风横行,很多都是主家和奴仆之间规避朝廷制度的手段,但周家和齐政显然不是这样,周氏夫妇是真将齐政当儿子看的。
周元礼一脸欣慰地看着齐政,“哎呀,没想到,仅仅一年,政儿你就成了侯爷了,卫王殿下也继位了,真是太让我们开心了。”
“你是不知道,之前听说你和卫王殿下去了山西,我们都急坏了。”
“不过,这下好了,大局已定,终于没有什么问题了。”
“可惜今日不能饮酒,不然咱们一家三口团圆的好日子,怎么都该不醉不归才是!”
周陆氏安静地陪在一旁,只是温柔地看着齐政,欣慰地笑着,并没有出言打断丈夫的话。
直到听见最后一句,在下意识地附和点头之后,才猛地意识到了不对。
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政儿,坚儿还好吗?”
周陆氏终于想起来缺了啥,轻声开口。
一听这个名字,周元礼也是一愣,然后一拍额头,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周陆氏,连忙问起周坚的情况。
齐政笑着将情况说了,然后道:“估计很快,他也会回来的,到时候,再好好陪陪您二位。”
周元礼有些赧然地笑了笑,差点把亲儿子忘了。
然后,他忽然想起,他还忘了个事情。
他连忙看向齐政,“你旅途奔波想必也累了,不妨先去你和坚儿的小院放下东西,梳洗一番之后,咱们再叙。”
本来周元礼再不说,齐政都要主动开口了。
既然周元礼说了,他便笑着点头,和二人拱手道别。
等齐政走了,周元礼嘴角还带着笑,转头便对上了周陆氏幽怨的眼神。
他尴尬地干咳两声,“咳咳,那个,我心里也不是没有坚儿,就是一时间没记起来。”
周府如今虽然早已今非昔比,但是这间宅子,一直没动过,宅子中的这个小院,连一花一草都没改过。
周府管家恭敬地陪着,看向齐政的目光,满是畏惧和崇敬。
这可是侯爷啊!
这可是当朝第一红人啊!
要知道,一年之前,他还是被夫人买来的,自己还带他去沐浴更衣呢!
说起来,他曾经在自己面前还毕恭毕敬呢!
他嘴角的笑还没咧开,忽地心头一凛,后背冷汗登时直冒,腿都开始不由自主地打哆嗦了,这他娘的可不是好事啊!
齐政并不知道短短几十步,管家的心里走过了多少跌宕起伏的路。
他只是看着眼前的小院,心头升起了一种叫家的感觉。
这是他在这个世间的来路,也是他第一次感受到家人温暖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张先在门口转身,拦住了其余人,顺便在门口警戒。
田七跟着齐政,慢慢走入了院子。
院子中,灯火通明。
齐政推开自己的房间,房间内,居然安静地坐着一个人。
但齐政和田七都没有为这个身影而惊讶。
齐政迈步走了进去,田七停在门外,帮齐政关好了门。
因为房间中的人,是今日在沧浪园,田七悄悄去联系,请到此间来的。
齐政在桌前站定,张开双臂,面露久别重逢的激动和期待。
沈千钟却只一脸嫌弃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齐政讪讪一笑,在桌子对面坐下。
沈千钟看着他,“你不该来的。”
齐政笑了笑,“可我已经来了。”
“你应该在中京城积累经验,慢慢夯实根基,更多地参与朝政。”
“不,我必须来江南。”
沈千钟轻哼一声,“为了避免越王真的造反,兵祸连结,以至于生灵涂炭?还是为了给你父母亲族报仇?”
“还有。”齐政微笑道:“你不妨猜猜?”
沈千钟皱着眉头,想了好一阵,“莫非你想摆脱天子近臣的身份,真正以政绩立于朝堂?”
齐政抚掌而笑,“知我者,沈兄也!”
这一点,的确也就江南奇才的沈千钟能懂他了。
他之前的成就,除了拜师周山以外,老实说都是作为卫王的幕僚替卫王办下的。
卫王指导他的身份,愿意委以重任,但他个人对朝堂是没有贡献的,而且他连科举都没通过。
他的身居高位,从朝堂而言,本质上和那些幸臣是没有区别的。
所以,他需要有着对朝廷实际的功劳傍身,奠定夯实自己的根基。
若是单独为了这个,他或许不会,但联合上其余的理由,这一趟他就必须要走了。
沈千钟一脸骄傲,“你我卧龙凤雏,惺惺相惜,岂有不懂之理!”
齐政嘴角扯了扯,对这个称呼着实无语。
沈千钟接着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今后要多注意一些。”
齐政点头,“多谢提醒。”
沈千钟眉头一挑,“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齐政点头,“你怕我重蹈一个人的覆辙。”
沈千钟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那你说说,我说的是谁啊?”
齐政看着他,平静地吐出四个字:“长孙无忌。”
沈千钟哈哈一笑,“你我果然是心有灵犀,错不了错不了!”
齐政叹了口气,“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沈千钟也缓缓收敛神色,“你有什么计划?”
齐政轻声道:“先要破局,不然江南这个铁板,没办法打赢。”
沈千钟默默听完,从桌上的托盘里,拿出四个茶杯,在面前一字摆开。
“官员、士绅、商贾、百姓,你打算从哪一个发手?”
这四方,在他看来,基本就涵盖了整个江南地界的各方势力。
齐政却微微一笑,从托盘上拿起了仅剩的那个茶壶,放在了茶杯的面前。
“还有一个,你没注意到的。”
沈千钟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四个茶杯,“这个能覆盖所有的势力了啊?”
“不,还有的。”
沈千钟拧着眉头,疑惑道:“倭寇?”
齐政摇头,点了点茶壶,缓缓道:“家奴。”
沈千钟闻言,面色陡然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