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正要借着说道,必定要找些理由,必断了贾环住监之事,不然以后必后患无穷。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听探春继续说道:“老爷,环儿原本不到入监年纪,是三哥哥托了人情,才能入监旁听。
而且因环儿住监之事,三哥哥与李祭酒恳请,又请监中教喻安排食宿,里外都花了不少人情脸面。
这会子又说不让环儿住监,三哥哥可就白费人情,国子监祭酒和教谕,他们脸面上可就都不好看。”
贾政听了探春这话,顿时断了摇摆念头,说道:“国子监能给琮哥儿脸面,这可是极体面的人情。
可不能随意抹脸面,多亏三丫头的提醒,环儿还是踏实住监读书,至少也过去这年,以后如何再说。”
王夫人见贾政开口,嘴上也说有道理,心中却悻悻作罢,对探春更多了厌弃。
赵姨娘方才虽动摇,但她最信服女儿,只要探春定主意,她便觉得不会有错。
贾环因彩霞被抢走,对王夫人很抵触,但凡她认可之事,自己反着做必没错,所以更愿意住监读书。
贾政以为只是儿子住监,家里几个商量一番,没想到夫人儿女,早已暗中交锋一番,他还一无所知。
…………
贾政因今日上衙,所以对儿子训过话,便出府去衙门点卯,王夫人带着宝玉和贾环,去西府向贾母见礼。
探春和贾环宝玉走在前头,王夫人出了堂屋一趟,便落在了他们后头。
贾环方才因得了父亲夸奖,心情欢畅且志得意满,探春见他这副德兴,只是微笑不语,也不去说破。
宝玉见贾环堕落至此,心中失望恶心嫌弃,虽想挨着探春说话,无奈太膈应贾环,只能远躲开他们。
兄妹三人走在抄手游廊上,却无形中分成前后两撮,乍一看去并不显眼,内里却露出某种泾渭分明。
……
抄手游廊后头转出两人,凝视走在前头的三人,正是王夫人和心腹王婆子。
自从因为秦勇之故,秦显夫妇被逐出东路院,王婆子做了东路院管家,越发得到王夫人器重。
王婆子跟了王夫人半辈子,也学到许多内宅手段伎俩,虽做东路院管事时间不长。
但经她一番调理整治,内外院各处男女奴仆,皆对她心生恭敬畏惧,无人敢轻易忤逆违背。
王婆子因此大张耳目,东路院即便犄角旮旯,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她,王夫人更事事倚重她。
王婆子说道:“太太,最近我听到风声,环三爷因三小姐缘故,和琮三爷走的很近。
听说琮三爷在荣禧堂,还亲自叫环三爷去说话,夸他读书有长进,还送了他书本子。
内院的丫鬟传来风声,说环三爷最近转了性子,像变了个人似的,每日拼了命读书。
必定觉得琮三爷看重,将来也想学走做官路子,只是他那个德性,也是够痴心妄想。”
王夫人一听这话,心中微微一凛,怪不得贾环如今这么神气,竟敢在老爷跟前张狂。
原来暗中得了琮哥儿撑腰,他知道老爷最器重琮哥儿,对琮哥儿的话一惯言听计从。
他以为讨好了琮哥儿,就能讨老爷的器重,莫非算计盖过宝玉,痴心妄想的小畜生!
这其中也有三丫头挑唆,她向来不服自己庶出,所以才找琮哥儿做靠山,如今又带上自己兄弟。
他们这是想合伙欺负宝玉,要翻了二房的天地尊卑,简直都瞎了心眼,有我在一日就休想得逞!
王夫人想清楚这桩,心中恶念翻涌,愈发忐忑不安。
自己宝玉从小不喜读书,可贾家情形大不如前,如今最讲究便是读书。
三丫头便是看准了这桩,才和琮哥儿挑唆贾环,想让他将来读书翻身。
那小畜生真能读书进学,宝玉在家还如何立足,自己这一辈子的指望,就要被人翻盘,这万万不许的!
王夫人话意冰冷,对王婆子说道:“这段时间多个心眼,留意三丫头日出入东院,有什么不妥地方。
另外,跟宝玉入监读书,除了李贵之外,不是还有三个小厮,他们日常都在国子监守着。
你暗中嘱咐其中一二个,给我好生盯着环儿的举动,要是看到什么不妥,马上来报我。
一个半大的孩子,不过读了几个月书,我就不信他还能成精了,竟连一点错处都没有……”
…………
嘉昭十六年,正月十八,神京城东郊,工部火器工坊。
往日空无一人的工坊,最近两日变得喧嚣,工坊常有兵马出入,显得颇为喧哗热闹。
因蒋小六带领的两百亲卫精骑,一半混住在五百禁军大营,另一半却住进火器工坊。
这日清晨,如同往常,工坊涌出大队骑兵,汇合禁军营中的骑兵,在工坊门口列阵。
贾琮身穿将官明光铠,英武耀眼,威风凛凛,艾丽也是一身戎装,策马跟在他身边。
两人在骑阵前来回跑了两圈,贾琮又对着列阵骑兵训话,样子拉风嚣张,引人注目。
等他训过话语,便带着数百骑队,或在工坊附近游弋警戒,或是训练骑阵进退战法。
总之里外都是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常常招致守访禁军白眼,觉得威远伯脑子进了水,每日鼓捣些虚头巴脑。
艾丽跟着骑队奔驰往来,神情多少有些无聊没趣。
对身边贾琮说道:“玉章,我们装模作样几天,怎么还没半点动静,蒙古鞑子也不见上当?”
贾琮笑道:“艾丽,想要钓鱼可不容易,不是一下鱼饵,鱼就马上钩的,要让它观察试探。
等它觉得习以为常,而且认定没有危险,它才会自动来上钩,这事可要多些耐心。”
艾丽一脸的不信,嘟囔说道:“又拿话忽悠我,每日鬼话连篇,分不清你那句是真的。”
贾琮莞尔一笑,嘴里自语道:“已经到第三天,他们比我想象的谨慎,对方的将领颇有耐心。
他勒住胯下骏马,举起千里镜向东南方眺望,前方是毫无遮拦的城郊荒原,草树枯槁,不见新绿。
再往东南不到三里之处,便是起伏的矮山和坡地,完全遮着前路视线,千里镜也无法眺望……”
……
在千里镜无法穷尽的山峦后,一条官道蜿蜒延伸,直接通往瓦武镇。
在清晨艳阳照耀下,从镇中大街之上,潮水般涌出无数骑兵,在镇北向山谷前列队。
远远看去黑压压一片,数量似乎难以胜数,严阵以待,气势雄壮,颇为惊人。
无数密集列阵的战马群,不时发出低鸣和响鼻,将过路鸟雀惊的四散逃窜。
庞大的骑兵队伍裂开一跳通道,一名年轻将领策马而出,浑身甲胄,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副骁勇强悍之气。
他的身边跟着军中副将,还有大批精悍的骑兵亲卫,等到策马到大阵前十余步,他便勒马停驻,望着北向官道。
所有骑兵亲卫都在身后列队,他们之后的庞大骑兵阵,除了时常发出战马低鸣,居然毫无人声,军纪颇为严明。
此刻,官道上三匹快马飞驰而来,马上骑士都是便衣百姓装束,等到跑到阵前,便滚鞍下马,向年轻将领行礼。
说道:“启禀二王子,今晨贾琮举止一如往常,还是像前几日那样,天明便带领骑兵巡弋工坊四周。
这几日他带亲卫入住工坊,须臾不离,工坊人口进出频繁,里外守卫十分森严。
最近两日时间,城中出来五六辆大车,每日往返火器工坊,车辆都遮盖帷幕,看不清车上物件。
小人等方才返回时刻,贾琮带数百骑兵巡弋警戒,还在工坊北面操练骑阵。
按照他往日出行规律,还有一个时辰才返回工坊,昨日入坊的五辆大车,可能今日也会返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