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爵府,黛玉院。
卧房香软,熏笼吐馨,炭火微红,紫鹃躺在侧榻,裹着锦被,俏脸红晕,睡得香甜。
左臂伸到被外,紫色碎花小衣被蹭上一截,露出一段雪腻如玉臂膀,手腕上还戴着绞丝银镯。
窗外漆黑一片,只东方极远之处,微露出一缕霞光,光采微弱,尚需一段时辰才能照亮天际。
绣床里伸出纤手,秀骨雪肤,五指莹润,衬着室内黑暗,愈发光洁如玉,秀雅生姿,不可方物。
床帐才刚刚被掀开,紫鹃便从侧榻惊醒,说道:“姑娘,天都还没亮,怎么不再睡些时辰?”
黛玉揉了揉眼睛,说道:“昨夜没到亥时就躺下,睡得肩头发酸,再也睡不着了,索性早些起身。”
紫鹃笑道:“姑娘昨夜不过躺下早些,可是翻来覆去许久,折腾半个时辰才睡,可不算睡得过头。”
紫鹃掀开艾绿绣花床帐,用两侧老铜帐钩挂住,看到黛玉已坐起身,秀发蓬松,美眸似星。
身上月白印花交领睡衣,衣襟有些松散,露出胸颈处莹润无暇,透着慵懒美态,楚楚动人。
紫鹃坐在榻边,体贴的伸出双手,在黛玉肩头揉搓。
歪头笑道:“姑娘,可是三爷出门了,园子里冷清不少,姑娘心里不自在了。”
黛玉笑道:“就你爱多嘴,我才没不自在,三哥哥这次出征,可不会是十天半月。
他才去两天时间,这才到那里呢,只是今日元宵节,家里唯独缺他一个,心里有些无趣罢了。”
……
黛玉被紫鹃揉搓片刻,肩头便觉通畅,掀开锦被下床,紫鹃忙拿了袄子给她披上。
两人去了屏风后片刻,黛玉便褪去睡袄,出来时换上白绸桃红镶边交领袄,下身穿着油绿百褶裙。
走到妆台前坐下,说道:“今日也该早起些,虽然因三哥哥出征,两府都减了戏乐酒席。
但正月十五不会比去年消停,外头都知三哥哥是将才,上回去辽东出征,便得多大风光。
这回北上出征讨蒙,不知多少人要看好,今日两府访客必定不少。
三妹妹必被叫去西府,云妹妹也不会落下,去应酬那些老亲女眷。
我也该早些起来,去了和外祖母问安,早些回帮二姐姐一起操持。”
紫鹃见黛玉说的认真,忍不住噗嗤一笑。
说道:“姑娘愈发贤德能干,三爷虽出门在外,有二姑娘和姑娘打理府邸。
里外都这等细密妥当,我就说三爷这人顶有福气。”
黛玉哼了一声,在紫鹃手上掐了一把,说道:“三哥哥对我不薄,连我身子沉疴,都他请大夫治好。
他如今出门在外,我给二姐姐帮衬,不是天经地义的,也要你这丫头多嘴。”
紫鹃笑道:“姑娘说的都对,这么早给老太太请安,又紧巴巴赶回来,倒像不想在西府多待似的。”
紫鹃在黛玉身边多年,虽是主仆,情同姐妹,默契知心,黛玉只说了半句,她便察觉出意思。
继续说道:“我最明白姑娘心思,这里头是不是有缘故?”
……
黛玉笑道:“就你最聪明了,自然是有缘故,正月十五这日,各家老亲女眷都会走动。
外祖母老亲辈分最高,身上诰命品阶贵重,加上又是高寿年龄,自然上门的亲眷最多。
今年与往年不同,二房刚添了新眷,昨日我就听说,夏家太太姑娘也来给外祖母上礼。
她们过来走动,二舅母和宝玉必定过来,你是知道宝玉的性子,如今三哥哥又没在家。
宝玉的性子我最清楚,没三哥哥在家镇着,他心中失了顾忌,便又会生出招摇之念,
保不住又会神神叨叨,在这么女眷跟前逞能。
要是和他见了面,他又说没意思疯话,当着夏家女眷的面,可就太过难堪了。
我才不去碰这倒霉钉子,咱们就窝在东府鼓捣,那才叫轻松自在呢。
这回三哥哥不在家,到东府拜访就没男客,都是三哥哥同窗同僚女眷。
比如户部陈郎中夫人、蔡学士家的小姐,多半会来走动,这些人知书达理,闲话闺阁才有趣。”
……
紫鹃笑道:“姑娘真是女诸葛,早把自己打算妥当,一点亏都不能吃,当真精明厉害。
姑娘,我听老辈说过规矩,男女成亲之前,太多见面会破风水,怎么夏姑娘这次又来?”
黛玉随口说道:“宝玉和夏姑娘三月才成亲,如今才是一月,等过了十五礼数,两人再回避就是。
再说如何回避极好,外祖母二舅母更懂规矩,也不关我们的事。”
紫鹃帮黛玉梳妆完毕,又让小丫鬟去叫早点,服侍黛玉吃过早食,便有迎春的丫鬟来请。
众姊妹分头聚齐,各自说说笑笑,便去西府给贾母请安。
等到入了荣庆堂,天色也只是大亮。
众姊妹陪贾母闲话稍许,正巧薛姨妈和宝钗过来,堂上更加热闹。
便见林之孝家的掀帘入堂,说道:“老太太,史家二太太上门拜望,如今刚进了二门口。”
贾母听了微微奇怪,往年十五元宵佳节,自己侄子侄媳都会上门见礼,今日怎就来一个?
……
贾母让湘云去接自己婶婶,没过稍许时间,忠靖侯李氏入堂,笑着和贾母寒暄说笑。
贾母问道:“今天你倒是来的早,天也不过刚大亮,怎么湘云的二叔没来?”
忠靖侯李氏说道:“大年十五元宵节,老爷必要来拜望姑太太。
只是昨晚军中突然来报信,说是琮哥儿的心腹亲兵,连夜要来见老爷。
当时城门已关闭,那亲兵出示腰牌,还有琮哥儿亲笔信,才能大半夜叫开城门。
老爷收到信件之后,脸色变得很难看,本来连夜就要入宫,但宫门已落锁,只能等次日打算。
老爷却没在家闲着,连夜就去了九门巡视,天快亮才回府。
只是还没等上早朝,宫中便传话让老爷入宫。
就因这么火急火燎,所以今日才没来见礼。”
……
迎春黛玉等姊妹听到贾琮,都不由心中震颤,他不是早已带兵去通州,怎突然派亲兵回城送信。
而且忠靖侯收到书信,反应委实有些郑重,还大早被宣召入宫,听着倒像有什么大事。
贾母问道:“到底什么要紧事,琮哥儿怎连夜给湘云二叔送信?”
忠靖侯李氏说道:“连夜送信,这般紧急,必是军功大事,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去多问。
老爷一早便接谕入宫,我心里也一直悬着。
这才大早就来过府,也和姑太太说一声,毕竟是关系到琮哥儿。”
迎春黛玉等姊妹见李氏也不明究竟,心中不免生出忐忑……
……
大周宫城,乾阳宫,后殿暖阁,
忠靖侯史鼎走进暖阁,看到嘉昭帝正浏览奏本,神情惊怒阴沉,散发着莫名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嘉昭帝见史鼎入阁,说道:“朕刚收到贾琮送来急奏,他麾下游骑斥候,在瓦武镇发现残蒙兵马。
数量不少于一万五千骑,瓦武镇已陷落,镇中百姓可能遇害。
贾琮的亲兵昨夜已入城,但是因宫门已落锁,直奏之本今晨才送入宫中。
瓦武镇距离神京才二十里,盘踞如此大队残蒙精锐,对神京乃是心腹大患。
所以朕才停了早朝,急召你入宫商议。
朕已听宫中禁军传告,说你昨晚巡视九门,已连夜加强城防,莫非你也已收到消息?”
史鼎泛起凛然,说道:“昨夜贾琮亲兵入城,送奏章入宫同时,也送书信给微臣,信中已详述敌情。
臣本想要连夜入宫禀奏,只是当时宫门已落锁,实在无法得其便。
臣便连夜巡视九门,加强城防,以防不备。
好在圣上昨日下昭,战时严防,封锁九门,九门又加派重兵,即便贼兵觊觎,国都也可高枕无忧。”
嘉昭帝微松口气,说道:“总算贾琮思虑周详,也给你来书信,否则宫门落锁,城防便拖延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