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涓子望了望北面,淡红色的晨雾笼罩战场,哪里有援军的影子。
“阿规……一定回来,不必多虑。”刘裕声音仿佛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
如果不是信念强撑着,早就撒手人寰了。
“我本欲灭掉长孙嵩后,杀入平城,取下拓跋嗣的首级,奈何命不久矣,实乃天不佑我。”刘裕望着被血雾笼罩的天穹,眼神开始涣散。
“够了,已经够了,魏军自乱阵脚,精锐受创,撑不了多久,剩下的交给阿规就行了。”刘涓子握紧刘裕的手。
“阿规一定会来……”
“你可有话传给他?”刘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
“大丈夫生不能为帝为王,死不瞑目,让阿规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给我留些骨血……我死之后,与臧氏合葬……”
臧爱亲多病,常年卧床,已于去年先他一步病逝。
话刚说完,刘裕的手就无力的垂下。
“寄奴……”刘涓子压抑着悲伤,声音不敢太大。
“宋公,左翼被魏军突破了,请求援军!”几个带血的北府老卒匆匆赶来。
刘涓子强忍悲伤,刚要带着剩下的亲卫迎战,东面又有几人赶来,“长孙肥攻破了车阵,徐猗之将军战死!”
士卒们睁大眼睛望着他。
如果刘裕还在,就算不能击败魏军,也能继续抵抗下去,一直等到援军赶来。
刘涓子只是一郎中,面对危局,不禁手忙脚乱起来。
“宋公何在?”老卒们终于看出一丝端倪。
“宋公……伤病复发,已经睡下,尔等不要惊扰了他。”
老卒们互相看了一眼,也不好说什么,各回本阵的去了。
但战场形势却在持续恶化之中,在魏军悍不畏死的持续猛攻之下,北府军伤亡逐渐增大,阵脚已然不稳。
“大将军能赶来吗?”亲卫们眼神呆滞起来。
刘裕去了,他们仿佛被抽掉了脊梁骨,完全没有百战精锐的精气神。
“宋公说大将军会来,就一定会来。”刘涓子安慰起周围亲军。
“咻”的一声,一支羽箭从天而来,贴着刘涓子的脸钉在辇榻上。
眨眼之间,一支魏军精骑竟然冲入了中军。
为首一将,两鬓斑白,正是魏国首屈一指的猛将长孙肥。
“宋公……”
战场上到处都是呼喊刘裕的北府老卒。
刘裕在,再恶劣的形势,他们都会继续血战下去,但也正因为如此,对刘裕形成了倚赖。
“你们的宋公莫不是死了?”长孙肥弃弓绰槊,围着北府军牙旗盘旋。
外围的形势更加恶劣,北府军伤亡惨重,辎重兵顶了上去,虽然也悍勇无比,但面对魏军骑兵的冲击,终究没有北府老卒镇定,尸体成片的倒下。
“事已至此,唯有死战。”刘涓子毕竟出身彭城刘氏,当即拔刀在手。
周围亲军为之一振,挺起长矟与长孙肥缠斗。
但杀进来的魏军实在太多,亲军在与于栗磾的血战中就已经伤亡惨重,面对号称有“关张之勇”的长孙肥,越发不是对手。
半炷香都没撑到,刘涓子就被一箭射中了前胸,幸有铁甲防护,没有当场毙命。
“看来刘裕定是死了!”长孙肥驱马一步一步走上牙台,眼神兴奋无比。
取下刘裕的人头,所有的伤亡都是值得的。
“大将军来了!”战场上忽然传来欢呼声。
长孙肥惊讶万分,抬头望向北面,烟尘大起,马蹄声奔踏如雷。
一支银甲骑兵杀入战阵之中,外围的魏军如麦子一般倒下,连叔孙建的牙旗都被砍倒了。
本来奄奄一息的北府军,忽然又振作起来,捡起刀矟,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继续与魏军厮杀。
就连牙台上的亲军也挣扎着站起,挺起长矟,朝向长孙肥。
“可恨!”长孙肥又惊又怒,“冲上去,割下刘裕人头!”
“杀!”
魏军骑兵催动战马,向牙台冲去。
但那些亲军,竟然飞扑下来,以血肉之躯撞向飞奔的战马。
甚至地上那些重伤未死的北府军,也撑着破碎的躯体上前,双手抱向马蹄,就连那些动不了的士卒,也坐在台阶上,毫无惧色的望着冲来的马蹄……
吁——
战马悲鸣一声,血雾不断散开,战马不断倒下。
牙台狭窄,被亲军这么一拦阻,竟然冲不过去。
“该死!”长孙肥嘴上骂着,心中莫名浮现起当年的许昌之战,那些晋人也是如此悍不畏死,以血肉之躯挡下了他的骑兵……
这么耽搁,虎卫骑兵已经杀了进来。
长孙肥却像是没看见一般,驱马冲向牙台,仿佛走火入魔一般,嘴中怒喝连连:“今日纵然是死,也要亲手斩下刘裕头颅!”
然而就在他越过尸堆时,一阵密集的弩箭冲他射来。
一阵血雾爆开,将他连人带马射成了刺猬,而后轰然倒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