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田从汝安山离开,回家准备了两天,之后启程赶往古南城。
用了足足一个月时间,他历经艰苦终于赶到。
这一路上的舟车劳顿倒是其次,最难过的是人生地不熟、第一次赶这么远的路,途中三教九流之辈甚多。
各种江湖骗术和偷盗之事防不胜防。
刚出发没几天,他就在一家偏远驿店被人偷走钱袋子。
还好他早有准备,在贴身衣物和鞋垫子下面都藏了银票。
就算这样,没赶到古南城的时候他就花光了全部钱财。
所幸有了赶路的经验,他厚着脸皮跟随商队赶路,说些好话、干点杂活,还能讨口饭吃。
“这就是镇南府的府城古南城?”
他看着眼前的巍峨巨城,不禁震撼。
他不常离开老家,活动范围仅限于山村和县城,去过最远的地方是垣黎城。
“真是长见识了。”
杨二田觉得这一路虽然辛苦,但是不虚此行。
走进古南城,他愈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宽阔街道上人流涌动,一架架豪华马车穿梭,路人们穿金戴银,两旁楼宇建筑鳞次栉比……
他没忘记自己的正事,打听到府衙的所在。
来到府衙,他仰头看着那悬浮在几百丈高的空中“岛屿”。
府衙太高了,凡人只能仰望。
杨二田正发愁怎么上去的时候,有人从不远处飘飞而来。
是位筑基大修士,他名叫李思安,专门负责在这里接待前来府衙的凡人。
本质上相当于看守大门的守卫,没有府衙仙官的编制。
“来者何人?有何事?”
李思安一眼就看出杨二田并非古南城的人。
杨二田一身陈旧的麻布衣物,满脸疲态,显然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
“拜见大人。”
杨二田先是躬身行礼。
“草民杨二田,从垣黎郡赶来的。我是杨真他爹,特地赶来寻他,劳烦大人您通报一声。”
“谁?你说你是谁的爹?”
李思安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儿杨真,是地灵根的府衙仙官。”
“杨真?巡察司的杨真?”
李思安不敢相信,他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凡人老头,这人有个府衙仙官的儿子?
“你如何证明?”
不怪他如此怀疑,若是他去找杨真通报,发现此人说谎,那他就闹了大笑话。
这种情况有先例。
为了能见到仙官大人,很多前来申冤的平民会找各种借口,其中“编谎话”的不少。
“我是我儿的爹,这还要证明?我是垣黎郡苏河县,坎山村的,有三儿一女,真儿是我家老二……”
杨二田说的认认真真,不像说谎。
李思安已经信了,但他有了打听闲事的八卦心思,压低声音道:“老伯,垣黎郡到这得有一万里吧,你怎么一个人赶来了。
杨大人没派个人送你过来?”
以杨真的地位,可以派个练气后期修士带着他飞来,既安全又省事。
“这、大人,这是我家的私事…”
杨二田欲言又止,有些话他不方便说。
“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通报。”
李思安没有再打听,心中猜测杨真对待家人不好,让他爹大老远赶来。
杨真平时就住在府衙,他听到李思安说他爹前来,心中不耐烦。
杨二田找到这儿来了?
他表面上不能流露出来,连忙飞到府衙之外去找杨二田。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杨真极少开口称“爹”,因为在他心里杨二田不是他爹。
“你一年多没回信,我…”
杨二田话没说完,被杨真打断:“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说完杨真用灵力卷起杨二田,飞离府衙。
李思安看着二人飞远,心中发笑:“在府衙当看守能看到各种好戏啊,哈哈。
谁能想到平民出身的杨大人,是个不孝子呢。”
他刚才偷听到杨二田说的那句“一年多没给家中回信”。
这种八卦闲话,李思安肯定会当做谈资传出去的。
杨真的出身决定了在府衙没有几个人会怕他。
————
古南城。
一家专门接待修仙者的酒楼。
杨真带着他爹走进一间包厢。这里私密性极好,有屏蔽法阵,二人谈话不会被他人窥探。
二人落座,对视无言。
杨真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眼神中隐隐透露出对他爹不告而来的不满。
杨二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不远万里而来,他儿子见面后没有一句欢迎的话?
他们到底谁是儿子谁是老子?
面前之人,还是他那个孝顺懂事、低调恭谦的儿子吗?
良久之后,杨二田率先开口:“真儿,你这是嫌弃咱家了?当了高高在上的府衙仙官,看不上村里种田的爹娘和那些亲戚了。”
俗话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可杨二田觉得他儿子有和家中断绝联系的意图,否则怎会长达一年时间没有任何回信。
凡人并非修仙者,杨二田顶多还有十年寿命,过一年就少一年。他能和儿子相见的次数,不多了。
“爹这话言重了。我只是公务繁忙,无暇理会你说的那些家中琐事。我有了如今的地位,家中净是找我帮忙的,不是这家亲戚闯祸就是那家朋友有难处的,当我是什么?”
杨真现在还不能和杨家的人断绝往来,这里是古南城,他不能做的太绝。
“这…俗话说皇帝也有三门穷亲戚。咱家发达了,总不能对亲戚们坐视不理。”
杨二田自知理亏,说话的声音很小。自从杨真当仙官,家里确实闹出很多事情。
“……”
又是一阵诡异且尴尬的沉默。
杨二田的话打破包厢中的安静:“你爷爷病了。”
以杨真爷爷的年纪,临近“寿终”,病倒实属正常。
但杨二田没说的是,杨真爷爷身体还算硬朗,本来无事,自从上次杨真回家因为“入赘”的想法和家人大吵一架,又一年多没回信,让其急火攻心一病不起。
“我去买灵丹,肯定能治好他,还能让他多活几年。”
杨真首先想到的是灵丹。
杨二田没接这个话茬,说起以前的事:“你刚出生的时候,你爷爷才四十多岁,下地干活是一把好手,一顿能吃三大碗饭。
当时咱家里穷哩,你有次病重,家里请不起好郎中,你爷爷把家里养的猪卖了。
他平时田里忙完还要喂猪,一刻不得闲,自己省吃俭用。一窝猪圈四头猪卖了三头,这才请了好郎中把你治好。
他本来打算把猪卖了把家里房子翻修……”
杨真从小到大,类似的事情不知凡几。农户家庭不都是这样么,条件艰苦,但相互扶持,磕磕绊绊地把日子过好。
这也养成了杨真踏实低调、孝顺懂事的性格。他十六岁当选仙官之前,同样在家天天干农活。
然而此时的“杨真”,并非真的杨真。
出身自金丹家族的杨真不能切身体会这样的生活。
更重要的是:他对杨家没有感情。
哪怕他想维持住自己这个身份,但亲情这种真切的感情,没有就是没有,伪装不出来。
杨真听了这番话,沉默片刻后,说:“我回去看看爷爷。”
听到他愿意回家看望爷爷,杨二田心中欣喜,知道儿子心中还有这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