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配套措施,华美银行可以向农民提供低息贷款,年利息控制在百分之五以下,不求在农民身上赚取利息,只要不亏本就行。”
石达开又道:“等到农民习惯了向银行借贷之后,现在盛行的向地主借高利贷的情况,就能得到极大的遏制。”
冯云山沉吟道:“这倒是利民惠民的良政!不过,农民大多都是非常小额的借贷,往往就是三五斗米、一二百钱而已,如果银行亲自操作这样的小额贷款,人力成本太高,可行性太低了。”
“冯先生,你说得很对!”石达开沉吟片刻后,才道:“那是不是以合作社的方式,三五十户为一个合作社,银行向合作社发放贷款,由合作社分配给农户。”
“合作社既是贷款人,也是放款人和担保人。就算个别农户还不上贷款,也由合作社的所有农户均摊损失。”
“如此一来,避免了向单个农户的贷款金额太小,难以操作。同时,也避免了个别农户还不上贷款的情况。”
石达开继续道:“我们现在的政府机构,已经下设到了乡镇。合作社的事情,完全可以交给乡镇政府去建设和监管。”
冯云山思索片刻:“我觉得相当可行!可以先在广东周边,选一个州县,先试行一段时间。”
“如果切实可行的话,再推广到全广东。”
“好……!”石达开重重一锤石桌:“那就这样定了,开年后立刻安排试行。”
“减息和合作社的事情,同步推进。相信很快就能将发放给农民的利息,给彻底压下来。”
……
两人讨论完农业和农村的事情,冯云山突然从怀中,抽出了一封信来。
冯云山将这封信,摆在了桌上,笑道:“敢当,你不妨猜猜,这是谁的来信?”
“谁的来信……?”石达开打量着桌上的信封,思索道:“难道是东王杨秀清,来信劝你回去?!”
“哈哈哈!”冯云山大笑道:“杨秀清那厮,巴不得我离太平天国越远越好,免得我分他的权柄,怎么可能劝我回去?”
“不是杨秀清……那,莫非是洪天王……?!”
“呵呵!”冯云山捋着颌下短须,道:“没错,正是洪天王的来信!”
“哦……?信中怎么说?”
冯云山将这封信,推到石达开面前,道:“你不妨自己看看。”
石达开也不推辞,拿过信封,取出信纸,快速浏览了一遍。
“呵呵……!”看完之后,石达开忍不住冷笑出声:“这位洪天王,还真是……异想天开啊!”
在这封洪秀全亲笔书写的信中,先叨叨叨的怀恋了一番和冯云山昔日的真挚友情。
从二人相识、相知到志同道合,一路历经千难万险、前往广西传教的创业过程。
废话一大篇之后,洪秀全才痛惜冯云山的出走。
按洪秀全在信中所说,当日冯云山养伤归来,他的本意是一定要重用的,甚至要安排和杨秀清比肩,共商国是。
但,奈何杨秀清专权,就连洪秀全本人说的话,都根本不管用。
最后冯云山被杨秀清排挤、负气出走,洪秀全表示痛惜之外,表达了一切还有挽回余地的意思。
直到信中最后,洪秀全才表达了他写这封信的真正用意。
简单来说,洪秀全就是邀请冯云山,领军秘密返回金陵,诛杀杨秀清及其党羽。
一旦权势熏天、独断专行的杨秀清伏诛,那天国一应军国大事,可尽皆交付冯云山,总领天国内外军政,云云……!
看完信的石达开,看着冯云山的眼睛,问道:“冯先生,你收到此信之后,作何想?”
“哈哈哈!”冯云山仰天笑道:“覆水难收,回不去了,根本回不去了!”
“且不说我本人意愿,那数万追随我而来的太平军官兵,在见识了光复军之强盛威武,还有谁愿意跟我回去?”
“虽然短短数月,数万太平军,无论是官还是兵,都彻头彻尾、从内到外的脱胎换骨。”
“他们现在已经完全是光复军,谁还肯为他洪某人,卖命?”
冯云山继续道:“再说我本人,当初心有不甘返回金陵,一年时间,终于彻底看透了一切。”
“天国已经彻底完了!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除了洪天王无德无才、杨秀清有才无德、韦昌辉卑鄙无耻小人之外,天京之外的各支太平军,逐渐坐大。逐渐有军阀藩镇、各自割据一方的趋势。”
“杨秀清在时,或许还能勉强调动一二。”
“而洪天王已经对杨秀清,心生杀意。就算不假借我之手,洪天王也早晚必诛杨秀清。”
“无论谁胜谁负、无论最后是洪天王,还是杨秀清被诛杀,太平军上下,瞬间就如一盘散沙,必定如鸟兽散。领军在外的诸将,必将各自为政!”
“届时,距离被清廷逐一击破的日子,不远矣……!”
“唉……!”冯云山一声慨然长叹:“可惜可叹,我十年心血,毁于一旦!”
“偏偏,我只能坐视其,一步步走向覆亡!”
说着,冯云山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淌下两行清泪。
“晚了,晚了啊……!”冯云山闭着双眼,痛苦的仰面朝天:“若是半年前,我尚在天京时,天王若有这种决断和胆色,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
半年前,冯云山还没有领军出走,如果洪天王暗中下旨,冯云山和韦昌辉联手,诛杀杨秀清,此事不难。
杨秀清一死,如果洪天王愿意将军国大事,尽数交付于冯云山,说不定,太平天国,真的还有救。
至少,冯云山自己就是这样想的。
但石达开,可不是这样想的:“冯先生,就算你当日还在金陵,按照洪天王的旨意,诛杀了杨秀清,你也挽救不了太平天国……!”
“哦……?”冯云山缓缓睁开泪眼,道:“敢当,为何?”
石达开沉声道:“冯先生当日在金陵,无兵无权,如何杀得了大权独掌的杨秀清?”
“要杀杨秀清,冯先生你必须和手握实权和兵权的韦昌辉,秘密联手。”
“而韦昌辉此人,你我皆知,一卑鄙无耻小人尔,而且权力欲极重。”
“此人一旦杀了杨秀清,如何甘于大权旁落?”
说着,石达开看着对面的冯云山:“杨秀清一死,韦昌辉要杀的下一个目标,恐怕就是先生你!”
“不为别的,就因为先生你,挡着他掌权的道了!”
听到这里,冯云山悚然一惊,浑身发凉。
石达开分析的太精准了,根本无可辩驳。
跟在阿祖身边这几年,石达开长进的不仅仅是现代军事理论和指挥艺术,而是全方位的成长和提升。
包括他的政治敏感度和识人之明。
在后世,石达开的军略最强,政务水平也不差。
但差就差在,政治斗争的敏感度,还有识人之明上。
后世,韦昌辉诛杀杨秀清满门,以及一切和东王府有关联之人,株连数万人,杀得人头滚滚,血染长江。
等到石达开领军回师天京,言语间痛斥韦昌辉杀人太多,却不料自己都成了韦昌辉的下一个目标。
若不是石达开见机得快,逃出了天京,一定也会死在韦昌辉手上。
但一家老小和部属,却因此也被韦昌辉屠了满门……!
后世的石达开,这方面的嗅觉和敏感度,着实差了点。
如果换成现在的石达开,要么不回天京,既然回去,干脆就率军入城,诛杀韦昌辉和秦日纲,从此大权独揽。
……
冯云山拭去眼角的泪水,自嘲的“呵呵”一笑:“罢了,罢了!太平天国的覆亡,已经无可挽回。”
“接下去该如何应对,这才是我们应该操心之事!”
石达开郑重点头:“是的,如果太平天国覆亡在即,我们就必须做好应对的准备。”
“一是太平天国一旦被灭,那清廷一定会调转枪口,围剿我们!”
石达开继续道:“年前,与福建、江西和湖南接壤的各处关隘,已经有小股清军,在试探我军的防御。”
“虽然都被我军轻松击退,但我预计,最迟在春夏之交,就会有大股清军来袭。”
“我军虽然不惧一切清军,但有太平军顶在前头,对我们来说,总归是一件好事。”
“太平天国一旦覆灭,那我们将面对数十万清军的围剿。广东实在太重要,清廷根本丢不起!”
说到这里,石达开突然笑了:“不说别的,在广州的海关监督衙门,我们当时就搜出了三百六十多万两白银……!”
“这三百多万两白银当中,有二百万两,是即将押解到朝廷的海关税赋。”
“而剩下一百多万两,嘿嘿,却是那海关监督恒祺的私财……据说,恒祺那厮,每年贪污都有数十万两之巨。”
“至于其他贪官污吏,还有各级府库,我们抄没总共抄出了两千四百多万两……嘿嘿,狠狠发了一笔小财。”
“由此可见,广东之富……!”
“老百姓虽穷困,但官员、富商、买办、大地主……那可都是富得流油。”
“这样的膏腴之地,清廷绝对会不顾一切的夺回去。”
冯云山沉吟道:“既然如此,那是否扩军备战?”
石达开略微一思索,道:“现在我们有足足八万二千主战兵力,守住广东其实已经绰绰有余。”
“但在主战兵力之外,我们确实可以扩编辅助部队,尤其是工兵。”
“现在的工兵,仅仅只有军部直属的一个旅。将来我们要开建的工程项目实在太多太多,一个工兵旅完全不够用。”
“战时,战斗工兵可以直接上前线,也可以辅助修桥铺路、建造工事。”
“平时,工兵可以投入各种基建项目,最是实用。”
“所以,我准备扩编三个工兵旅,每旅六千,足足一万八千人,将光复军的规模,扩编到整整十万人……!”
冯云山点头道:“这是个好办法!”
石达开继续道:“边界各处关隘,之前已经得到了加强。开年后,还需要进一步强化工事,加强防御。”
“光复军也要加强边界部署,绝对不能让清军,越雷池一步!”
以光复军的装备水平和战斗力,清军完全不是对手。更何况,光复军一门心思打防御战,那清军更没有半点机会。
石达开又道:“太平天国一旦覆亡,除了清军之外,必定还有大批大批的太平军,走投无路,只能投向我们。”
“毕竟,冯先生你在这里,你这面南王七千岁的旗帜,还是挺好使的!”
冯云山笑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得早做准备了,提前联系各支太平军,只等金陵一旦陷落……这里就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石达开点头道:“确实如此,广东,我们光复军,就是他们唯一的退路。”
“冯先生,就请你亲自执笔,提前联系各支太平军,愿意来的,不管是精锐士卒,还是妇孺老幼,我们一律欢迎。”
“尤其是太平女营,听说有十几万之众……嘿嘿,加州找不到老婆的光棍,多得很呢……!”
“哈哈哈!”冯云山笑道:“敢当,你这算盘打得,快要和老板一样精明了。”
“不错,太平军的女营,足足有十四万之众,而且战斗力着实不弱。”
“女营曾经为北伐军断后,以一千二百之寡,阻挡清廷僧格林沁之五千精锐骑兵,整整三天三夜!”
“扬州之战,八千女营,在巷战中,全歼清廷两千余精锐……!”
“镇江之战,太平军男营大败溃退,女将苏三娘率五百女兵刀牌手,断后伏击清军,阵斩清将邓绍良……!”
“啧啧……!”石达开赞叹道:“谁道女儿不如男……这些都是巾帼英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