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就能看透人心善恶,瞧见因果气运,在她的眼里,天地间是斑斓色彩的。
可独独陈平安与众不同,她看不透他,或者说,他太干净了,整个乌烟瘴气的骊珠洞天里,就好像只有他一个人一尘不染,这让她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不好不好!
老父亲在一边面容苦涩。
怎么感觉自家这小白菜自己往猪圈里跑呢……
“这不好麻烦罗先生吧?秀秀年纪太小,又喜欢闹腾,怕是会打扰罗先生休息。”阮邛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不麻烦,刚好我觉深,再闹腾我也听不见。”罗素笑呵呵的说道。
我信你个鬼啊……
阮邛欲言又止。
堂堂大剑仙,还觉深,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罗素则是极为认真的表示,我信。
他甚至可以表演一番脑袋沾着枕头一秒入睡,雷打不动。
“阮先生,就让阮姑娘留下来吧,我会看着她的。”陈平安也在这时候开口道。
三票对一票。
没有任何悬念的,老父亲悲愤交加的带着女儿离去,只说明天下午会准时送女儿过来。
“怎么样?”阮邛走后,罗素嘚瑟地朝着挤了挤眼睛:“为师够不够意思?”
“啊?”陈平安不太理解自家老板是什么意思。
他开口只是觉得阮姑娘很想留下,而且她的画工很厉害,如果可以,他也想向她请教。
怎么老板和阮先生反应都这样大。
大人的世界真奇怪……
就这样,陈平安和阮秀开启了漫长伴学生涯。
春去冬来,日子平静的好似一碗清水一般,没有仇杀,没有修炼,没有一丝丝的波澜。
这样的日子,对于罗素来说,其实是极为少见的。
他这些年一路修行,从未有一时停歇,不是在斩妖,就是在除魔的路上。
恍惚间,他感觉到心灵的一种沉淀,整颗心灵都好似被清水洗涤过一般,变得更加圆润。
随着时间的一天天过去,陈平安的手艺越来越好,不仅从临摹变成了亲自上手雕刻,雕刻的木雕更是活灵活现。
虽说直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卖出去几个,真正受欢迎的还得是老板的木雕。
往往是重金难求,有价无市。
但罗素对此好像并不在意。
陈平安对此总是觉得奇怪,他觉得自家老板对生意也太不上心了。
好在最近这三年他也是认完了书上的字,可以腾出来半天的时间琢磨提升手艺提高业绩的法子。
说起来,这三年间也发生了不少的事。
首先便是他多了个朋友,叫刘羡阳。
第一次见他时,他被那些镇子里大人物家的孩子堵在墙角圈踢,刚好被去买木料的他撞到,替他解了围。
刚好,他也成为了他医道修行以来的第一个病人。
在那之后,他们便成了朋友。
第二事便是小镇里死了一个窑工,他叫苏旱,是个娘娘腔。
他是他的第二个病人。
他因为看雨导致龙窑的火熄灭,被其他窑工捉住打了个半死,还是他出手救助、照顾的他。
可惜的是,后来他自杀了。
谈到苏旱,陈平安是真的觉得可惜。
他并不是坏人,只奈何是女儿魂错投了男人身,才有此一劫。
若是早知如此,他或许就会收下他的胭脂盒,让他走的没有遗憾。
“小平安,关门回家了。”
“知道了,先生。”
后院传来声响,陈平安放下了手中的刻刀,看向掀开门帘走近的罗素,站起了身。
他今年已经七岁了,整个人壮实了一圈,眉宇之间也是越发的俊朗。
两人离开铺子时,天空中正洋洋洒洒的往下飘落着雪。
“先生,我明天想请个假。”陈平安说道。
罗素点了点头。
三年间这不是第一次了。
明天是陈平安父亲的忌日,他要和她母亲一起去给父亲上香。
好在来的足够早,救下了一个。
罗素这般想道。
其实他来的更早些也没什么用。
陈平安的父亲早已落入了局中,不是当时的他能够庇护的了的。
能做到现在这般,已然殊为不易。
时间来到深夜。
鹅毛大雪无声无息地飘落,覆盖了泥瓶巷斑驳的土墙和湿滑的石板路,将整个小镇裹入一片沉甸甸的银白死寂里,巷子里早已没了人声,只有风卷着雪,在狭窄的巷道里发出呜咽般的低鸣。
罗素坐在自家小院的屋内,一盏孤灯如豆,在窗纸上投下他静坐的剪影。
灯下,他手中正细细打磨着一块四尺长的黄杨木,刻刀游走,木屑簌簌,一柄木剑的轮廓赫然就要成型。
这是他准备送给小平安的生日礼物。
便在这时,他手中刻刀猛地一顿,抬首侧目,深邃的眼眸瞬间穿透了土墙屋瓦,落向了西边。
那里有一口井,名唤锁龙。
意念轻动间,他已无声无息地立在锁龙井那覆满厚厚积雪的井台边缘。
井口旁冰冷的雪地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
是一个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女童。
她身上的衣物极其单薄简陋,像是某种暗金色的水草胡乱编织而成,勉强蔽体,裸露在外的肌肤在风雪中冻得发青,赤着一双同样冻得通红的小脚丫,深陷在冰冷的积雪里。
此刻她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小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像是在汲取最后一点温暖。
“看来你需要帮助。”
罗素蹲下身子,朝着女孩伸出了手。
背对着他的女孩却是张开了獠牙,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戒备,她猛地回头,入眼的,却是金黄色的竖瞳一般无二的,同样极致尊贵的黄金瞳。
淡金色的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爆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纯粹的惊喜光芒。
下一刻,她紧紧地抓住了罗素的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