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温和平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失血太多,別乱动。”
“前锋营听令,以队正为锋,结阵而入,以救助百姓为第一,不许冒进!”
“喏!”
鏗鏘之声响彻山林,甲冑摩擦声与脚步声响成一片。
白狗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山上下来的,只觉得像是砍柴时走神了一下,转头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了牛车上。
爷爷就躺在自己旁边,受的伤还没有自己重,只是脚崴了,此时正看著周围发呆。
其他受到救助的百姓同样如此。他们偷眼打量著这一支兵甲精良的队伍,只觉自己在做梦。
贼来如梳,兵来如篦,兵匪二字可不是开玩笑。
都说是贼配军贼配军,不把老百姓逼死就算好的了,救人?
“军爷,小老儿斗胆问一句,诸位是从哪来的啊?”
“老丈,我们是从京师来的。”
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走上前,他的甲冑染血,笑容却很淳朴。
“难怪了,咱们这里哪有您这样、这样.”
白老头儿说到一半卡了壳,以他半辈子的阅歷,竟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这支军队。
白狗娃此时已经恢復了一些精神,到底年轻脑子转得快,一听这些人是从京师来的,立刻反应过来:
“我知道了!你们就是京师来的钦差,领头的那个什么什么史”
“是文州兼抚州刺史、检校太尉、开府仪同三司、剑南道观察使,李存孝李使君。”
队伍瞬间一静,显然都是被这么一大串不明觉厉的名头镇住了。
“魏河,你小子出门前没少下苦工啊?”
“小叶,若是连官职都记不住,还怎么当差?”
浓眉大眼的军官和另外一位长相俊秀的互相打趣,相互之间很熟悉的样子,旁边的军士们也习以为常。
白狗娃以前见过的只有县太爷的私军,一个个凶神恶煞,和眼前这些人完全不同。
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涌现心头,他不顾爷爷慌张的神色,大著胆子开口道:
“那,那李使君来了,还要加税修县城吗?”
“加税?修县城?谁说的?”
“知县老爷啊。”
魏河与叶乘霄对视一笑,旁边的军士也都跟著哈哈大笑起来。
前者走到紧张侷促又摸不著头脑的白狗娃身边,伸手一指。
目光隨之下望,他这才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了树木的遮掩。
山脚下密密匝匝的人群映入眼帘,外围的一圈是参加祭祀的百姓,中央高台上则是知县、道官、各家大户、商帮的头目。
但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人物,此时却都一个个脸色苍白地面对供桌跪成一排,身子抖如筛糠。
供桌的旁边,铺著虎皮的交椅上,坐著一个身穿华丽甲冑的年轻將军。
威严,端庄,好像寺庙里的天王一般,却又带著一种莫名的亲和力。
“好热闹,好多人啊,没想到刚到文州,就得到这样一个惊喜。”
“刘知县,听说你还特地劳师动眾,要修葺县城来迎接我。”
“就是肚子里的蛔虫,也不过如此吧?”
李存孝笑眯眯地注视著跪列最中央穿著绿色官袍的中年人,语气缓和,但后者却抖得更加厉害。
“卑职.卑职卑职不过是想著,长松地少民贫,使君来自京师贵地,万一招待不周,所以.所以.”
“所以你想苦一苦百姓,骂名给我来背,是不是?”
李存孝笑意不减,在刘知县惊恐地目光中,轻轻摆手。
旁边等候已久的亲卫立刻上前,直接塞了嘴巴,將其架住拖到高台边缘,好似杀猪一般扒去官服革带。
一人踩住背部,一人提起斩马刀,对著围观的百姓大声宣告:
“长松知县,贪財暴敛,为一己之私戕害百姓,罪不容诛!”
“验明正身,当即行刑!”
说罢,手起刀落,鲜血如柱般喷出一丈之远,散开的髮髻被抓在亲卫手中,满脸怨恨恐惧的人头隨之晃荡。
“使君饶命!大人饶命啊!”
其他跪在地上的人瞬间嚇破了胆,磕头如捣蒜,將木质的地板都砸出裂纹,心中更是悔恨到了极点。
加赋也罢,祭祀也好,不过是一贯的聚敛打压手段,以前也干过不知多少次了。
京师要派刺史来的消息他们不是不知道,但说实话,大家当官不都是一样吗?
我们绞尽脑汁给你凑孝敬,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
如果是嫌少,大不了把我们那五成也全部给你。
大家都是官,和和气气地,一起盘剥小民不好吗?
可谁知对方一来就直接派兵封锁,哪怕搬出王建这位大王来恐嚇,一眾地头蛇也仍然被封了丹田、锁了修为。
否则的话,刘知县堂堂黄庭武者,怎么会死得像待宰猪羊?
“你们这是干什么?”,李存孝见眾人磕头,有些不高兴了。
“大人者,父母也。小民也就罢了,诸位难道没读过书吗?”
“如此諂媚,有辱臣节,简直是给陛下蒙羞!”
“来人,把典史和县尉也拖过去砍了!”
旁边立刻又有亲卫出列,將两个穿蓝色官袍的中年人拖走。
宣读罪名,手起刀落,血洒长空。
动作熟练,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做这事。
老百姓们其实不知道台上眾人说了些什么,可是看到往日作威作福的贪官酷吏接连掉了脑袋,都不由得叫好起来。
这声音初时稀稀拉拉,到后来便逐渐响成一片,欢呼中夹杂著啜泣,即使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依旧给魏河这些军士带来了很强的震撼。
李存孝看到这一幕,脸上这才多了笑容。
隨手一点,便有亲卫將跪著的其中一两人抓走,这是留著拿来协助治理长松县的。
至於剩下的.
“本来听说你们这喜欢祭祀,我还打算请诸位去山神山君的肚子里走一遭,替我打个招呼。”
“不过我来了这么久,也不见什么使者,显然这山君也是无礼之人。”
“邪神淫祠,可以迟点再清算。”
眾人心头先是一紧,又是一松,但李存孝隨后的话瞬间击破了他们的心防:
“可老百姓反响这么强烈,我看也不用等了。”
“诸位,上路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