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武将聚会比文人还要斯文
身为皇帝的赵祯。
不可能面面俱到照顾每个进士。
尤其是屈尊降贵的去同新科进士们走动。
像文彦博这样的知道些许内幕的始终是少数人。
皇帝如此厚爱宋煊。
在其余新科进士看来,完全是宋煊连中三元,再加上范详连中三尾。
他们同窗同时取得如此成就,乃是世间罕见。
旁人羡慕,也羡慕不来的实力。
要知道这两个“荣誉”,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科举场上,官家不关注状元,难不成要关注排名靠后的进士吗?
那人家岂不是白考了状元?
赵祯也只是询问靠得近的一甲这五个人家乡,毕竟再远他也就够不到了。
让不少新科进士白准备词了。
这五个人的家乡,都没出得了河南省。
宋煊主动拿起酒杯过去敬赵祯:
“官家,我今后在东京为官,咱们两个见面机会很多,可是其余新科进士全都被外派到地方上。”
“他们与官家见面的机会太少了,官家不如与他们多加沟通交流,如此方能更好的收其心。”
听着宋煊的谏言,赵祯也明白宋煊是真的准备帮自己把天子门生,变成自己人。
毕竟如今朝堂当中,到处都充斥着太后一党。
他这个皇帝势单力薄,当真是难有作为。
依照太后的健康,自己亲政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实现呢!
赵祯是听劝的,于是与宋煊碰杯后,他便主动站起身来,叫张茂则拿着酒壶随自己出去。
吕夷简与王曾见天子起身,都有些惊诧,随即奔着新科进士挨个去说话,登时对视一眼。
毕竟天子如此行径,也过于屈尊降贵了。
莫不是方才宋煊与官家说了些什么?
吕夷简此时终于明白宋煊是简在帝心。
他原先劝告陈氏兄弟不率先出手是正确的。
光是在琼林宴上的关注,就是如此。
他隐隐怀疑,官家把宋煊安排在开封县知县这个位置上,就有极大的维护之意。
看样子今后还是要找机会在宫内刺激一下郭皇后,如此才能达到坐收渔利的效果。
同样作陪的王曾也是连中三元,他倒是没有太多的感慨。
因为这就是正常的。
当年先帝对他也是这般关切,只不过宋煊的寄禄官比他要高上好几个维度。
王曾被授予的官职与如今榜样的韩琦待遇是一样的。
这点小事在王曾看来,寄禄官高也是官家补偿宋煊。
毕竟殿试那日宋煊脸颊以及双手被冰水冻的,强行让自己清醒,不足三刻写完策论。
足可以见其心志绝非常人能比!
如今大家都知道是谁所为,但是没有证据,此事也不了了之。
但是事情当真会不了了之吗?
王曾觉得今后朝堂之上会更加热闹了。
这群新科进士,哪里经得住天子如此亲近的“衣炮弹”呐!
一个个大为感动,同时觉得脸上有光。
宋煊重新坐了回去,范详丝毫没有察觉官家的异常举动。
他也是趁机给宋煊倒酒:“十二哥儿,我的婚期已经定下来了。”
“哦?”
宋煊追问了一句:“什么时候?”
范详说了一下日期。
石家是准备办两次婚事,一次是在他老家,给他父母长脸面。
一次是在东京城,给石家长脸面。
婚事的所有费,全都由石家来出。
宋煊颔首,其实就是两头婚。
依照范详的家里,在没有当官之前,想要多掏钱吃顿好的,都没实力的。
石家不缺钱,但是有了范详这个连中三尾的进士当妹婿,对于石家而言,也是一件极为重要之事。
宋煊颔首,自家老丈人也是如此安排的。
作为武将家族,他们还是头一次与新科进士成亲,宋煊与范详二人又是“排名”独特,如何能费的少喽。
“看样子你我二人只能参加各自在东京城举办的婚事了,否则时间上便是来不及了。”
范详也是点点头。
此番他直接在东京城成婚。
至于应天书院是不打算回去了,反正也没有什么值得带的的。
因为成完婚之后,就要立即返回家乡,举办一次婚礼,证明自己不是入赘,直接在陕西走马上任。
饶是赵祯年纪轻轻,可是一口气要与三百来人饮酒,也是有些遭不住了。
人数还没过百,后面的人眼巴巴的等着,赵祯就不行了。
他随即把差人把宋煊叫来,让宋煊替自己喝。
宋煊倒是无所谓。
他也愿意与那些不认识的进士结交一二。
说不准将来什么时候就能用上了。
在政治上场上,自是要团结大多数人,打击极少数人,如此方能站的长久。
皇帝作陪,状元敬酒。
这份待遇,往前数的进士,都没有过!
搞得排名靠后的进士更是受宠若惊。
毕竟天子高高在上,不可能时刻与他沟通的。
但是宋煊不一样啊!
大家全都是同榜进士,今后相互通信,实属正常。
况且宋煊当宰相的卦象早就有所传言,今后他们这些在官位上爬的慢的人,极大可能会被宋煊提拔。
故而此时脸上更是笑容满满。
将来回了地方上为官,赴宴闲聊的时候,也能吹牛逼啊!
这也是一种社交手段。
文彦博也是回老家隔壁县去当知县。
大多数人的第一次当官,都是在自己的州府,反正就是不在老家当官,要避免一些。
如此他们回家探亲也方便一些。
朝廷如此安排,大多时候都显得极为有人文考虑的。
“多谢官家,状元郎。”
文彦博也不差事,其实他想要留在东京为官,毕竟他爹在这呢。
但是排名靠后是没机会留京的。
“文彦博。”
赵祯醉眼迷离的笑道:
“朕记得你。”
文彦博一听这话,饶是有城府,可也忍不住心中极为雀跃。
官家没有忘记自己便好!
琼林宴结束后,许多进士内心都是充斥着激动。
更多的是放浪形骸,一吐自己以前所受到的困苦。
更何况他们今日是:天子作陪,状元敬酒。
如此行径,倒是让排名靠前的那些进士内心有些羡慕。
尽管他们都是天子自己喝酒的,而不是状元替喝。
可是说出去,就是没有排名靠后的进士有面子啊!
宋煊这个状元郎。
还是连中三元的。
如此成绩,在大家面前表下的丝毫没有架子。
倒是与大家谈笑宴宴。
哪个不服气?
而作为起居郎的宋庠,也是详细的记录了这次琼林宴。
他虽然没有听清楚宋煊与官家说了什么,但是可以肯定正是宋煊说了什么,官家才会主动与其余新科进士互动。
就如同在大朝会结束后,官家去“慰问”那些落榜的贡士。
这种事,没有宋煊在背后出主意,官家他会想到吗?
绝对不可能!
官家做事可没有如此周到。
虽然天色已晚,但是宋庠还是把起居注送给了太后的贴身宦官,他并没有进入宫城内。
要不是官家还没有回来,到点之后,宫门都是要被落锁的,避免出现什么意外。
刘娥拿着宋庠所记载的。
她对于六哥儿与所有新科进士喝酒这件事,微微挑眉。
不用想。
如此收拢人心的手段,定然是宋煊提出来的。
刘娥与宋庠想的并无差别。
不过对于这帮新科进士,刘娥并没有放在眼里,她只需要抓住中枢的那几个人就行。
一些撮尔小官。
纵然全都是天子信服,那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若是宋煊敢结党,那便是他主动送上门来的把柄。
朝中那些人巴不得宋煊这么做,正好有攻击他的由头了。
况且一帮读书人“发癫”,没什么好看的。
刘娥看完就把起居注扔在一旁,不去关注。
石家的动作极为迅速,在出结果那天,便快马加鞭带着范详的亲笔信前往家乡,请他的父母来东京城参加婚礼。
连大宅子的婚房都是石家准备的。
六礼走的极快,宋煊等人为他当傧相,帮助他完成闯门以及闯门时被“挨打”的事情,这才进了石家,迎娶了石家妹子。
可以说这场婚事声势浩大,费不菲。
连范详的父母都没有料到他们不是被骗了,而是真的!
毕竟儿子年岁大了,又一直都没有钱成亲。
以前得知他通过发解试的那个女子人家也退亲了。
毕竟后来仔细打听才知道范详是最后一名。
想要考中进士,那也太难了!
谁承想自家儿子成了当今官家嘴里的“三尾相公”!
就算老两口再没有见识,可也是瞧着这场婚礼的费不低,再加上儿媳妇的嫁妆,可以用奢华来形容。
什么鎏金鸳鸯帐,南海明珠就有百斛。
石家兄弟对于范详父母也给予了极大的尊重,他们家没有长辈了,石元孙坐在主位上,接受妹夫妹妹的敬茶。
宋煊忍不住感慨道:“石家不愧是开国将领,家底真厚啊!”
即使是宋煊出手阔绰,可是在石家几代人的积累下,完全不值得一提。
净水泼街也就不说了。
十里的波斯红毯。
这种玩意因为北宋没有控制西域,早就买不到了。
更不用说府中的金丝楠木。
石元孙直接带着太祖皇帝赐下的玉具剑,骑着汗血宝马送亲,大厨都是从樊楼专门请来的。
一桌子席面没有五十贯根本就下不来,更不用说酒水了。
宋煊手里捏着琉璃杯,他对于这个玻璃杯没什么太大感触,可是其余宾客确实啧啧称奇。
而酒水便是御酒。
宋太祖未曾发迹的时候就喜欢喝浦中酒,登上帝位便让人献上酒方。
石元孙掌管宫中御酒,自然知道方子。
他也不屑于往外卖,但是酿出来,借着祖上的名义搬出来让大家喝,那还是说的过去的。
范详邀请应天书院的同窗来了,连带着范仲淹也在这里。
老范倒是没想到范详都能被人榜下捉婿,而且还是石家。
省试放榜,别说范详考中最后一名,就算是五百名开外,这类人都不在其余人择婿的考虑范围内。
范仲淹瞧着满桌子的奢华饭菜,忍不住感慨:
“一席的费用,怕是赶得上寻常百姓一年的生活用度了。”
而且可以遇见,这些桌席上的饭菜并不会被出席的人全都吃了。
宋煊瞥了范仲淹一眼:
“院长未免过于杞人忧天了,在我看来,石家把巨额财富拿出来消费是好事。”
“嗯?”老范还没感慨石家用之如泥沙的就被宋煊给堵住了:
“你这话是何意?”
“我认为埋在窖藏里的银钱不能称之为钱,石家费如此多的钱财办婚礼,从民间购买了许多东西,这些钱都流入商家或者其余百姓手中。”
“这些人因此赚到了钱,上能为官府上税,下能够去乡下收购货物,还能增大生产,让百姓以及那些织工也有钱拿来吃穿用度。”
“石家钱有了面子,有没有危害到谁?”
“显而易见不仅没有,还会带起一股子攀比的风潮,他们这个群体又不差钱,想要捞钱也没有什么资本。”
“所以百姓得了实惠,商人有了更多的流动资金,官府也增加了税收,如此多赢的局面,岂不是你我更乐意见到的?”
范仲淹在经济认知是有偏差的。
他内心是厚农桑,减徭役,符合儒家藏富于民的思想。
仍旧是重农抑商的主流思想。
范仲淹对于货币经济没有什么太大的认知。
他后期提出来的庆历新政,对于商业税制这方面,也没有什么想法。
所以此时听到宋煊的说法,更是耳目一新,连吃饭都忘记了。
范仲淹也不是一个迂腐之人,迂腐之人是无法提出改革的。
而且很善于思考。
因为他觉得宋煊说的有道理,而不是以前的那种诡辩。
石家把祖上积累的财富拿出来掉。
首先第一点,没有危害到任何人啊!
反倒是惠及了许多人。
这一点是他以前没有想到的!
这也不赖他。
儒家思想便是如此,他又是饱读诗书,遵循儒家传统思想。
在此时以前,也没有成功的大规模财政改革的案例经他借鉴。
范仲淹缓了一会,才十分欣喜的道:
“我总算知道我与天才之间的差距了!”
“院长谬赞,这只是我幼年经商时所获取的一些心得。”
宋煊直接就归功于自己的经历:
“要不然我也不懂,我辈读书人要是想要改变大宋,如何能一拍自己的脑袋就做出决定呢?”
“若是改变农桑,也要去地头视察,而且还要多地去视察,各地都有差异。”
“商业也是如此,否则一切都是空谈了。”
范仲淹颔首,这就更加剧了他觉得自己与天才之间的差距。
不是说宋煊谦虚的事。
而是人家都有如此天分了,还肯实地去考察,而不是一拍脑袋就为官家做出什么政策的建议来。
范仲淹如今这个职位,当真是给皇帝提意见的。
他觉得自己受教了,于是主动端起琉璃杯:
“韩愈说过师不必贤于弟子弟子不必不如师。”
“我以前还不能够深刻理解这句话,如今便是更加理解了。”
“嘿嘿。”
宋煊同样举起酒杯:
“院长以前没有经历过,若是今后多加观察,也会与我有一样的思考的。”
“嗯,一定。”
范仲淹本以为自己够亲近民间疾苦的了,可是今日才发现只是“俺寻思”。
此番成亲,更是属于将门的聚会。
太祖义社十兄弟,石守信是赵匡胤的副手,亲信当中的亲信,关系最为亲密。
排在最后的杨光义以及刘庆义在太祖时期就已然落寞,如今七家人还是保持着不错的关系的。
再加上他们之间相互联姻,连带着在太宗手下的将领也是前来赴宴。
大家都以为石家也会落寞了。
谁都没有料到石家嫡子嫡孙石元孙竟然能有如此魄力。
悄无声息的就办了件大事!
可谓是武将圈子里,第一个与进士结亲的人家。
至于曹利用虽是目前武将第一人,但家族底蕴太低。
最为嚣张跋扈的王世隆坐在席面上,也不得不感慨石家真是运气极好。
三尾相公都能让他给抓住!
武将子弟早就不是当年的武将了,他们的聚会与新科进士都有礼貌。
此时虽然嘈杂,但是也没有吆五喝六之人。
毕竟大家早就不是刀尖舔血,而是体面人了!
石元孙带着妹婿范详主动敬酒,毕竟石家虽然没有老一辈了,可是其余人还是有老辈子在世的。
如今他们这些老牌武将集团有一家还是石家与进士成亲,他们自然是要出席婚礼的。
几个老辈子打量着范详。
反正不白,但是也不健壮,就是个普通读书人。
大家说着一些场面话。
范详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反正今后不一定能够在见面了。
而且大舅子出资又出人脉的,如今要自己给他撑场面,完全是可以的。
杨文广也是坐在这里吃席。
他爹杨延昭是边将,他爷杨业娶了折家人。
此时折家第四代家主折继宣也是与杨文广一桌子吃饭。
其家族是党项人后代,自五代就世袭掌管府州军政,也是北宋唯一享有世袭特权的武将世家。
如今折继宣因为暴虐被朝廷罢免,是大宋首位因执政失当而被罢免的折氏家主。
他弟弟折继闵接任府州知州。
东京城是禁军的地盘,边将家族自然混的一般。
他们被安排在角落里。
朝廷罢免折继宣,也是北宋对于边疆世袭势力既有依赖又有防范的矛盾态度。
当年李继叛宋归辽,还是家主折御卿引兵征讨,召回银、夏诸州党项、羌族许多人,以及不少部族,甚至连契丹部落都来归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