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站住了。
毕竟站在这里的,终究不是什么王阀的王彭祖,不是什么仙宫的看门狗,而是天覆山三元极真宗掌门神君玄岳。
他的手里掌着一脉道传,他的身后跟有一群道子,当脚下这条道眼看走到尽头,走到歧途,身为领路之人,又岂可置之不理,带着满门弟子,一头坠入歧途呢?
于是短暂的沉默后,冰衣融化,金身消弭,玉骨退散,玄岳神君恢复人形,化出灰白头发,中年男子的外貌,随后把手一挥,一时狂风大作,乌云遮顶,隐住了晨星,掩住了天机,随即恭恭敬敬,稽首拜道,
“还请道友,指点迷津。”
铁蛋点点头,把手一摊,
“好,看我剑。”
“我剑……”
玄岳盯着铁蛋掌中那枚黑剑,看了一会儿,犹豫道,
“似乎……是地泉所铸?”
铁蛋点头,
“尊驾果然见识深远,不愧掌教之资。云台九峰,早晚有尊驾一席。”
玄岳拱拱手,
“玄天掌门谬赞了,云台的位子可不是那么好坐的,如果山中没有百十个足以独当一面的栋梁之才,便是坐上去也不过虚名无实,什么事都得自己做,还被虚名所累,给人架在杠头上东奔西走,真要活活累死。”
铁蛋好奇,
“可灵虚首座好像一个弟子也没有?哦,养了个猫儿……”
玄岳耸耸肩,
“所以啥事儿他都得自己做嘛,而且那家伙情况不太一样,各门各派有不少人在暗中盯他,也不知怎么攒下这么多人脉的,不过他崛起的时候我才刚转世,和他不太熟,不在背后嚼舌根了。
言归正传吧,道友这招是何原理?”
于是铁蛋解释道,
“很简单,我是先以地泉破炁,崩解你的道体构成。
若论其中的道理,是有天魔传法于我云,天地初开,鸿蒙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后太极开辟,阳清为天,阴浊为地,是所谓天息地泉之部,又以天息化炁,数起于一,立于三,成于五,盛于七,极于九,是故太极道成于九数……
不是,掌门你怎么回事?七孔都在飙血耶,不要紧吧?”
玄岳趴在地上,“哇——”得呕了一大口血,然后擦掉脸上的血,摆摆手,
“不要紧不要紧,我没想到小友这么大方,一开口就给我讲天书,一时没把持住……你说你说,我还顶得住。”
铁蛋一脸怀疑,不过人家都说没问题了,那就继续,
“总之我推演过了,以玄门炼炁之法,将太极九炁推演臻至极上境,可以九炁合一,衍化先天之息,于太极道途已经走到了尽头,于天合道化已是临门一脚,但反过来说,却也是刚刚才开始入门。
所以我推测,接下来的步骤,便要融地煞而吞地泉,将真阳灵息,阴浊污秽,道虚九炁,地煞幽泉,天息地泉,尽数融入一剑之中,大化太极,返虚炼煞,才能触摸到那至上至古,至本至源,混沌大道的门槛,直抵道的终焉……”
“噗——!哇——!呕——!”
玄岳趴在地上接连摆手,一边大口大口吐血,简直胃出血大喷射一样,把地上都打出一汪血潭来了。
得,看这样子是顶不住了呗。于是铁蛋只好闭嘴,在一旁等他缓过来了再说。
“道友炼成这三元归真神功,已经触摸到炁的本质,有了一定的基础了,我推荐你接下来饮泉吞煞,打熬道身,试炼新法。”
玄岳呕着血,直摇头,
“呕,你逗我,呕,吞地泉,呕,那不是坏我的体!废我的功!不行不行!呕——”
铁蛋看看他,摇头道,
“道友,你还看不明白吗,一旦天数变了,环境变了,对手变了,你这么多年勤学苦练,辛苦修行的本事,又有何用?
法我已破了,真想杀你,何须那么多虚招,一剑刺到的事。你废不废功,重不重炼,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死中求活,试上一试。
既然我道九曜合一,都能把地泉铸剑,你道合个三元,也拿地泉洗身,未必没有法门啊。”
玄岳一时犹豫,毕竟道理确实是这么个道理,大家都是玄门中人,走到绝顶境界,前无去路,说白了都在黑灯瞎火里摸索,也没有说谁就比谁强的,无非是瞎猫撞死耗子乱炼罢了。
如今亲眼见到铁蛋九曜合一铸地泉的剑道走通了,他三元归真塑道身也未尝不能一试。
铁蛋看出他意动,进一步建议道,
“阁下可以回山闭关,先揣摩个六七十年的,等我这边忙完,再登门拜访,届时必将你家的媳妇完璧归赵。”
玄岳把眉头都凝成一个结,
“这……我真的不懂啊,道友你到底图什么啊?”
铁蛋看看天上的乌云,蹲在玄岳身边道,
“其实玄门走到今天这地步,聪明人都知道,前头已经无路可走了。
若是凡夫俗子,能逍遥一世,多活个五百岁已属痴心妄念。
但能登峰造极,直达云台之巅的,有哪个不是天骄道子,人间龙凤。
我可不信九大玄门的老神君们,甘心窝在山中等死的。
而这世上最简单的路,无外乎打不过就加入。
所以恐怕云台峰中,偷偷摸摸拜倒在魔宫裙下,暗中勾兑的山人,绝不止尊驾一人吧?”
玄岳抬起眼,和铁蛋那双狼一样的招子对视,一时竟能从那冰魄似的眼眸里,看到自己狼狈凄惨的倒影。
但铁蛋也没有为难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
“你帮我给宫里传个话,叫她们下来见一见,我也想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