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晓刚也特愉快。
一家替人解难闷替人受过的公司,一群油腔滑调机智诙谐的青年,一个个真实得可触可摸的生动场景
江弦写的杨重、于观、马青,这都是一群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人。
这些人嘻皮笑脸百无聊赖,让人不信任却让人放松,让人无奈却让人快乐。
表面上“痞”得不管不顾,实际上干不出什么坏事。
看似没心没肺地活着,可他们却有理有据地构成了一种现实。
因此,这冯晓刚很快就看进去了。
与此同时,他一边读着这篇《顽主》,一边在思考。
京城以外的人能读懂江弦这篇吗?
原因无他,这篇《顽主》写的太“京味儿”了。
在冯晓刚看来,江弦似乎有一种见惯了天下兴衰的淡然,有一种目空一切的自大,有一种调侃世界的风趣,还有一种.谁认真谁就是傻逼的无赖。
总之,读着这篇,冯晓刚越发觉得江弦不是他所想的那种正经人。
这个人“蔫损坏”。
从这里就能看出来,不论哪个角色,都在调侃着当下的社会和当下的人。
你不是要活得认真吗?
就耍你丫挺的。
你不自我感觉牛逼吗?
玩的就是你。
你想劝我认认真真地过生活?
我保证把你拉下水还难以自拔。
总之,读起来就好像江弦在说:
这个世界就是我的一个玩笑,我开个玩笑,你们只有瞧的份。
“牛逼。”
除了“牛逼”冯晓刚都想不到别的词儿,换作“才华横溢”“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种文绉绉的词儿来夸江弦,冯晓刚感觉自己都得挨杨重几句毒嘴。
不过大部分时候,冯晓刚还是把自己当做一个纯粹的读者,不去给自己布置什么阅读任务。
除了杨重替人谈恋爱的剧情,冯晓刚还特喜欢一段相声演员的情节:
“哪位是管事的?”
于观眼皮都没抬,有气无力地扬了扬下巴颏:“都管,也都不管。您替谁排忧解难来了?还是自个儿需要受过?”
“我叫冷清——您没听说过?”
“哦,没有,真对不起。”
“我是干这个的!”冷清大拇指和食指一捻。
“您是数钱的?”于观试探地问。
“说相声的,我师父是郭启儒。”
“没听说过。您说吧,您有什么事,总不能是让我们替您去孝敬师傅吧?”
“不不,实际上我已经把他伺候走了。是这样的,我写了一段相声,很精彩很有分量的相声。
它探讨宇宙的孤独感与人类笑声的本质悖论,运用了后现代解构主义手法,结合传统相声的‘捧逗’框架,进行了深刻的哲学思辨
毫不夸张,这是相声创作中的‘另类’,是相声的一个新品种,我称为心态相声,任何人看了都要惊的下巴往下掉,合不拢——我这话一点都不过分。”
“我听您这么说,您这相声恐怕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还不够,光下巴被惊掉还不够,这段相声还需要被”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
“被理解!”
“准确的说,我只希望观众们能笑一笑。但我认为毫无希望。瞧,我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也许你们不了解相声,观众们不把相声当什么高雅的艺术,比起‘相声哲学’,他们只喜欢听一些三俗。”
“这个我们恐怕爱莫能助,我认为每个人的兴趣爱好和他的性取向都是一样的,很难掰正。”
“抱歉,我没让你们去改变别人。别人品味如何我不在乎,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日子要过,我只希望在我有生之年,我的劳动能得到某种认可。”
“您也需要被颁个奖?”于观试探地问。
“不不。”
冷清有些紧张,“实际上,我这个人非常淡泊名利,我不在乎得不得奖,我只想让你们替我组织一场演出。”
“胡同口搭个台子也叫演出?”
“那太轻浮了,隆重的场合才配得上我这段相声,规模要足够大,观众要爆满,座无虚席——我有的是钱。”
“再请些别的相声演员怎么样?”
“别人?可这是我的演出.”
“红花还须绿叶扶,您自个儿一个相声能演多长时间?找几个凑趣的,您来压轴,这么一对比才能衬的出您这相声有多精彩。”
“这样好,你们很专业。”
冷清喜笑颜开,“但是你得让观众把劲儿留到最后,我承认,我很享受压轴出场的滋味儿,但我一亮相,观众们都已经笑的没有劲儿了,那我这钱全白瞎了。”
“您放心,我保证,所有、我是说所有来看演出的观众,一定会从头笑到尾!笑到肚子疼!笑到拍大腿!笑到岔气儿!总之”
于观做出一个总结性的动作,“观众要不笑您抽我,抽完他们还不笑您接着抽我。”
“这样好,这样合适多了,你列个预算吧,回头我很快交钱。”
“您下次来付钱的时候能不能给我们签个名,请您理解一下,我只是从来没机会和一个相声演员面对面的接触过,不瞒您说,我其实内心有点儿激动。”
“当然可以,我是说现在也行。”冷清一脸谦逊。
“不不不。”
于观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现在是工作时间,我们有规定。”
“还有顾客不能给你们签名儿的规定?”
“不,是服务人员上岗期间,不可与客人有过于亲密的举动。”
“了不起,制度森严。”
冷清竖起大拇指,又有些忧虑,“对了,我虽然有钱,但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儿倾家荡产。”
“您的意思是场馆换小点?”
“那倒不必,别请姜昆就行。”
冯晓刚看的那叫一个乐。
老早就有人吐槽,说相声演员里头数姜昆的出场费高。
在这个物价还没飞涨起来的年代,姜昆走穴一次的出场费能达到数千元的数目。
没想到江弦直接把这段子写进里了。
后面当然还有这段相声演员冷清的情节:
天色很亮,纹风没有,街上无声地下着瓢泼大雨,街树冠盖修剪得象最简陋的儿童画,笔直不动地成排伫立雨中。
马青屁股离座儿地卖块儿蹬着一辆蒙着塑料布的平板车落汤鸡似地张望着前面雨幕中有着巍峨廊柱的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