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衣锦还乡的时候,你好意思去跟他老母、他媳妇说,你们的男人、你们的儿子,回不来了?”
他抬手指著遥远的南方,接著说:“还不止我们,你看见那头了吗?去年大漠那帮杂碎摸过来,那儿的村子一夜之间,被屠了个乾净!
我带人去收尸,那地上到处是胳膊是腿!你想要的功劳,是从那种地方刨出来的!”
“我告诉你!”孟驍几乎是在嘶吼,“我寧肯这辈子再没半分功劳,也他妈不想再看著任何一个弟兄死在我跟前,不想再看到任何一个老百姓家破人亡!”
那副將被骂得满脸通红,脑袋都快垂到胸口,羞愧得无地自容:“將军……我错了。”
其他那些动了同样心思的將士,也都像是挨了一巴掌,一个个低著头,眼圈发红,脸上火辣辣的。
孟驍见他们是真心知错了,声音才缓下来:“懂了就行,都退下吧。”
眾人如蒙大赦,纷纷告辞。
孟驍一个人回了帅帐。他走到沙盘前,看著那条弯弯曲曲的边境线,眼前好像又看到了无数次血肉横飞的廝杀。
他伸出手,轻轻地在上头拂过,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卸下重担的笑,嘴里念叨著:“总算要太平了……”
可没过几天,一个平静的午后,號角声毫无徵兆地打破了军营的寧静!
孟驍豁然起身,一把抄起佩刀就衝上了营墙的瞭望台。只见营外的风雪里,正有一队人马慢悠悠地靠近,人不多,也就二三十骑的样子,队形倒是整齐,也没什么杀气。
可这个时间点,冒出这么一群人,本身就极不寻常。
孟驍经验老道,沉稳地下令:“派一队探马出去,先喊话,问清楚他们是什么来头!让他们立刻停下!”
“是!”
几个最利索的斥候打马衝出,顶著风雪迎上去,在老远的地方就勒住了马,扯著嗓子喊:“前头来的是什么人?这儿是边关重地,赶紧停下,报上名来!”
然而,那队骑兵理都不理,还是用原来的速度,不快不慢地往前挪。
斥候们你看我我看你,心里直发毛,又一次大喊警告:“立刻停步!听到没有,立刻停步!再敢往前,我们可就要按敌寇处置了!”
可回答他们的,还是一片死寂。
斥候们互相交换了几个眼色,心里都有了数,不再喊话,而是果断地转身回去匯报。
“將军!”斥候报告,“那帮人根本不听喊话,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
孟驍脸色一沉,眼中杀机毕露,认定对方来者不善。他猛地一挥手:“全军戒备!弓箭手,给我上弦!”
命令一下,弓箭手们齐刷刷引弓搭箭,密密麻麻的箭头闪著瘮人的寒光,就等一声令下,便能把那队骑兵射成刺蝟。
可偏偏就在这时,隨著他们越走越近,那队人马的模样在风雪里,也终於看清了。
孟驍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营墙上所有的士兵,也都看清了来的是谁,一剎那,所有人都如遭雷击,握著强弓的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
那队骑兵领头的那人,竟然是王使者!在他后头的,则是护送他去大漠的那些精兵。
他们还骑在马上。一个个,身子挺得笔直。
可从头到脚,全裹著一层厚得嚇人的冰霜。
更让人魂飞魄散的是,他们所有人的脑袋,都不在脖子上。
他们用自己的双手,捧著自己的头颅,就那么端在胸前。
因为天气寒冷,那些头颅竟然没烂,眉目栩栩如生,每一个人的面容都无比扭曲,临死前的恐惧仿佛凝结成了一副面具,戴在了他们的脸上。
整个世界,死一样的安静,只有呜呜的风雪声,像是有人在哭泣。
孟驍呆呆地立在原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