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七蔷薇
八十二归还（下）
“稍等我看一下——”
黎荔闻言抬眸，从容地推开键盘，倾身向前时无意识地挑动眉尾，敛住面皮上那点儿擎等着追问的神情，托扶着平光镜微微眯了下眼睛，这才恍然似的把视线落定在江陌敲敲打打了两个来回的指尖：“三个月前的事儿我还真记不大清了……先前其实都是行政处理，但是——嗐……小梁总的案子来来回回地查，一个办公室里头就剩下俩实习生，稀里糊涂的一问三不知，都不指着混实习证明，纯粹是在公司里看热闹听八卦……要不是廉价又缺人，梁总早就让人事把他们踢出去。”
“要是没印象的话那不麻烦。我待会儿绕个路去拘留所提审——”江陌嘶声，略显遗憾劳烦地看了黎荔一眼，撤回指尖文件拍拍屁股正要起身，黎荔倒先一把按住了快被江陌抽撤开的文件夹，先诌了一句原件可能不方便直接拿走，转身拎着那堆零零碎碎的纸页兜绕到复印机跟前，一边捋抹着卷翘的页角，一边审度着上面填写得潦草的笔迹，掐了四五秒紧忙恍然，回过头搭瞧着江陌没什么表情，甚至一动未动地眺看：“还别说，这台车借出去的时候我正好在旁边。”
“诶哟那可真是赶巧。”
江陌眼神没晃，嘴角却翘了一翘，好整以暇地拖着椅子转向黎荔，翘着二郎腿摆出一副等着听故事的架势，下巴颏朝着黎荔的方向一挑：“秦肇平自己跑到盛城国际借车用？”
“……那倒不是。”黎荔是个懂眼色的，再装模作样也看得出来江陌面子上的耐心读条即将消耗到头，码整纸篇的动作顿了一下：“这台车估计不是秦主任自己来借用的，这个‘秦先生’的字看着是我们梁总的笔迹。不过在此之前的饭局上碰过面，确实有聊到用车的话题，这之后可能也就隔了一个礼拜不到吧？梁总就跟我说秦主任借用了这台车，后续如果有什么情况，由我这边跟进处理。”
江陌没置肯否，只是轻飘飘地点头：“梁霁对你还挺信任的，这事儿也亲自跟你报备。”
“……虽然我猜您没这个意思，但鉴于您跟徐经理偶有来往，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跟您解释一下——”黎荔脸色一惨，唉声无奈地晃了晃脑袋：“梁总跟我交代这件事是因为平时公出我用这台车的次数比较多，而且毕竟是领导借用，难免会有不方便底下人处理的情况，所以才会提前跟我打声招呼。”
“秦肇平能作出什么妖，还得盛城国际出面善后？”
江陌眼神一定，却没执着于在黎荔那张僵怔一瞬的脸上瞧看出什么结果，转头捞起搁置温热的茶杯，一边嫌弃着苦涩，一边咂吧了两口：“秦肇平的官儿不小啊，忙前忙后出去进来的也都有公车司机和助理陪同，家里头也不是没有车，饭局上聊什么了，还能轮得到你们梁总出头？”
黎荔极轻地“呵”了一声，眉毛稍稍一扬，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嘴上却委婉，缓慢地划拉着姓秦的已经破烂恶臭的面子：“其实也就是城郊医院的事情。但正式的考察时间很难直接确定，秦主任又对于城郊改造的事特别上心，有时候实在不合适端着个官架子跑来跑去，外加上家里头肖主任这边有回单位的打算，还有孩子需要用车，秦主任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考察城郊医院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临时借用也比较方便。”
江陌啐了口茶叶：“临时借用借了仨月还没还？变相行——”
“这话可得慎言江警官。”黎荔不怎么急迫地截断了江陌拖着长音的推断，然后端起一副委屈求全的表情：“我们接受调查归接受调查，毕竟小梁总犯错在先，被揣测被怀疑都是我们自找的，但医院也好棚户区也罢，秦主任可是踏踏实实地想为老百姓做事的，江警官您可不能因为认识就随便说话，要是秦主任听了该寒心了。”
“先强调一下。梁明和盛城际速干的都是违法犯罪的勾当，盛城国际接受调查，是因为你们自己的账面项目平不清楚说不明白，上面顾及着这栋大厦外加上各处厂房办公区用人数以千计，这才没一张封条直接贴到梁霁的脸上去。”
“至于秦肇平，他是我师弟的姐夫，在外头不清不楚的事儿就摆在面前。在这方面，我没必要站在道德制高点，里外亲疏我还是分得清的，你要是心怀大爱你就拿着录音举报去。跟你好声好气的说话，别自讨没趣。还是说……”
江陌抬手，盯着她被几句话噎堵得有些难看的脸色，把黎荔磨磨蹭蹭复印了好半天的文件夹重新捏在手里，话说半道嘶声抬眼，“梁霁没提前交代给你，我们为什么要查这台车究竟在谁的手里？”
“……公司正常的应酬来往，这种小事不需要梁总过多参与。这点事情我要是还办不妥，我也不配坐在这间办公室里。”
黎荔的慌措眨眼即逝，她约莫是觉出自觉熟稔的聊天拉扯不大适合眼前这位阴晴不定，稍微端起点儿中规中矩：“是这样的，公司外借的车辆大多都是人情，一般不主动归还我们也不会去有意联系，尤其秦主任这几个月公务繁忙，拆迁、开发、改建，我们肯定是不会上赶着自讨没趣，但马上年中检车，到时候看需不需要我们这边出面，或者有没有什么问题。如果您那时候还没查明白的话，届时我们可以协助配合您。”
江陌装没听见她嘴里的刺儿，慢吞地浏览着其他集团车辆的用车记录：“江华废车场死人的案子听说过吧？这车也被扔在哪儿了，烧得就剩个车架子。”
黎荔短暂地怔了两秒，敛起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个我不太清楚。可能是秦主任用车的时候有什么事情？我们没接到通知联系，可能是还没来得及。”
“看来你们或多或少应该是知情的。”江陌眼皮撩抬又放下，“我看梁霁早几个月经常用公司里的车啊，之前用这黑车还挺多的，这车借出去之后，他也没再借过别的车私用是吧？那他这段时间都开什么车？”
“梁总不缺车用的。”黎荔一再被截堵戳穿，那点儿笑干巴巴地挂在脸上：“不过工作时用集团车库里的车比较多，这车外借之后他担心我们内部公出不够用，就只开自己的了。”
“哦……这样。”江陌颔首，架起胳膊挠了挠后脑勺儿，侧过脑袋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她先瞄了眼没来得及回复的消息，然后轻哼了一声，接通电话开放免提。
“喂，小米。查到了是吧？”
“查到了江警官。”
小米录朗声开口，语调明亮得像是藏了点儿难以抑制的挑衅。
“我根据车架上被销毁刮花的编码找到了生产厂商，因为代码模糊，所以前序后序的几台售出车辆我都确认了一下，这个黑色别克在盛城国际置购当天，盛安市在十分钟之内连续出售提出了两台车，其中一台是盛城国际的登记，另外一台的购车人——叫王有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