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街的电话亭不多,毕竟从历史上来讲,这玩意儿在当时也是个希罕物,而且在清了场之后的空荡影视城里,电话铃声的尖锐声响,隔着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贺天然三人站在一处老旧的红皮电话亭前,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看着亭外贴着的入亭规则。
“电话亭每次只允许一人进入,亭内时间加速五倍,首次进亭者将应答旧日的回音,结束后可对下一位入亭者设问,设问者可根据后者的回答作出正负30分钟的奖惩,并附以私密留言。”
贺天然念叨完上述的文字,扭头对身后的二女道:
“规则不是很复杂,所以咱们谁先来?”
“里面时间会加速,你的生存时间不是马上就要到双数了么?要不你先进去,反正你出来也有另一个人等着,能耗一分钟是一分钟,免得你跑来跑去。”
温凉提议着,拜玲耶附和地点点头,贺天然一想是这么个道理后不再推辞,推门进了电话亭。
电话是老旧的拨号款式,这玩意就是一个铁壳儿,里头什么芯片电路是不可能存在的,毕竟正常拍戏也不可能给它什么特写,不过节目组为了更好的效果,里面似乎在话筒里装了个自动应答装置,刚才的铃声,就是靠它发出来的。
贺天然将话筒拿起贴在耳旁,正当他寻思所谓“旧日的回音”是何意时,听筒中便传来一句低沉叮嘱:
“如果节目组没放错的话,那么现在听电话的应该是贺天然,如果你不是,那么现在就挂掉电话,告诉你的pd,这是贺导儿在自娱自乐,让他们放另一段语音,因为接下来都是忙音,然而忙音,也算时间喔……嘟——”
“……”
贺天然身上的汗毛根根立起,外面温凉见他一言不发,拍了拍玻璃,然后凑近把脸贴了上去,嘴唇翕张出一个“听见什么了”的夸张口型,亭中的男人看向她时,嘴角扯了扯,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嘟——嘟——嘟——”
话筒里的忙音好似响了很久,但贺天然却一直保持握持的姿势,没有放下话筒。
“嘟——嗒!
要是把一分钟当成五分钟来算,你已经浪费十分钟了,如果你不是贺天然的话,我很难想象谁会对着一个明显是恶作剧的电话浪费这么些时间,所以……贺天然,听清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一字一句记好,这是我在录制之前安排的录音,不用回答……”
这种将声调压低,吐字沉重的说话方式,贺天然太熟悉了,这是他的声音……
是他身体里另一个自己,借用这种方式,在跟他对话。
“我发现在我的身体里,存在着三个自己,你、我、还有一个我称之为‘少年’的贺天然,‘少年’的心性太过稚嫩,所以才产生出了我,负责处理一些日常的人际交往与工作事宜,你是不是也不太擅长这些?或者,你不喜欢,压根不重视?
不管怎么说,这不是我第一次尝试联系你,但如果平常的方式可以将你唤醒,我也不至于借用节目之便,来做这件事。
‘少年’非必要时不会轻易露面,外部的事情我都处理的很好,没有人察觉‘贺天然’身上的异状,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洋馆里的那位女老师,她真实身份是一个心理医生,她的出现是我刻意安排,但今天过后,你切勿跟她往来,她很危险,我来处理。
想必,她已经给你看过了那封举报信,字迹应该很熟悉吧?能够让你察觉出自身状况的异常了吧?那是我跟少年共同的残酷记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三个之中唯独你,才不会去排斥与痛恨……温凉。
甚至,只有她在场,你才会出现,这是为什么?
我原以为,你会是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但前段时间我接触到了另一个人,让我否定了这种猜想,她是……曹艾青,也是……贺天然真正的女友。
如果你是原主,不应该见到她时会退缩,我们是一个人,我能感受到你的感受,你能面对温凉却不敢面对她,这是我无法理解的。
所以,我们的身体里,应该还沉睡着另一个原本的人格,我现在正试图唤醒他,让这副身体早日回到正轨,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想方设法联系你的原因,你与温凉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她不仅能唤醒你,还像是一把能够打开你记忆的钥匙,或者说,她本身也有某些特异之处?
如果可以,请你朝这方面努力挖掘引导,我会在外界给你们制造独处的机会,我们的事情,你可以斟酌性地告诉她,但请务必谨慎,也请见谅我与‘少年’无法过多心平气和的面对她,这只有你能做到……”
听着话筒里,另一个贺天然对自己的嘱咐,“主唱”再次望向亭外,温凉很是紧张地对他比了比腕上的表,示意通话的时间过长,她就那么贴在玻璃上,脸上挂着的是三分担心,七分嗔怪的可爱模样。
“还有最后一点,我得说明白……”
男人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食指弯曲,即便是隔着玻璃,也想轻轻剐蹭一下姑娘的鼻头,但随着听筒里的言辞逐渐完整,他的手,却缓缓悬停在了半空。
“我们,注定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电话亭外,温凉看着他停滞的动作,双颊微微泛红,眼神是好奇又疑惑,视线里,那个在电话亭接着电话的男人,仿佛是听见了什么不好的消息,方才还挂在嘴角的笑容,逐渐淡去。
“我们的出现,是消磨贺天然幸福的一种病,是让他偏离原本生活轨道的导火索,所以,不要过度留恋这里,很多事,我们无法为这具身体作出决定,更无法对周围的人作出一个交代……
就好像我策划这期节目里的内容,为什么你们在末日,为什么记忆会消失,为什么你们是原罪,为什么,今天这里只有一个人能逃出生天……
你应该懂我的意思。
这个世界,只会有一个贺天然……
我们,不配。”
另一个贺天然的声音,夹带着一种宛若死亡宣告的口吻,结束了这两个人格之间的第一次交谈。
自己会……消失吗?
再一次。
这个生来好像只为一个人而存在的贺天然心里没有答案,但他确实能瞧见一把高悬于头顶的达摩克里斯之剑寒芒凛冽,随时都会落下……
听筒里再次传来节目组本该播放的语音,大致意思是洋港火车站是本次末日的逃生点,可以去那里寻找更多线索。
在语音的最后,节目组还提示了他,现在他可以指名下一位入亭应答者,并留下一个问题给后来者回答。
“……”
电话亭的隔音效果很好,一直注视着贺天然的温凉,见他终于开始说话了,赶紧是把耳朵都贴到了玻璃上,但可惜没听到一丁点儿的信息,反倒是这个动作被男人抓了个正着,温凉有些做贼心虚,但又见对方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一个笑容,没来由是心中一安。
留下问题后,贺天然推开电话亭的门走了出来。
拜玲耶道:“了这么久,看来是很重要的信息啊。”
贺天然点点头,“嗯,说了一大堆往事,最后是让我们去火车站寻找线索,不出意外的话,那里就是逃生点了……”
说着,他扭头对温凉道:“快进去吧,再没个人进去,估计一会黑衣人就出来追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