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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你不收,相爷怎么收?相爷不收,陛下怎么收?我们怎么进步?

“夫人可记得当年在徐州时,我曾因拒收一豪强百两黄金而闻名?”

“自然记得。”

麋贞点头,“那时陛下初领徐州,根基未稳,夫君此举为主公赢得民心无数。”

他站起身,负手踱步,沉声说道:

“然今日之势已非昔比。”

“主公继承大统,贵为天子。”

“我为内阁首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若仍如从前般不近人情,反倒不妥。”

麋贞眼中疑惑更甚:

“此话怎讲?”

李翊转身,直视夫人:

“夫人试想,寻常百姓求首相办事,若连些许心意都不能表,他们心中何安?”

“朝中百官见我如此严苛,又怎敢稍有逾矩?”

“长此以往,上下隔绝,政令难通。”

他拿起锦盒,缓缓打开。

只见一枚羊脂白玉佩静静躺在其中,温润如水。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为政者当明此理。”

麋贞若有所思,“夫君是说……”

“我非贪图财物。”

李翊将玉佩放回盒中,“而是要给天下人一条活路。”

“若首相府门庭冷落,百官不敢近前。”

“百姓无处诉苦,那才是真正的不仁不义。”

他走至夫人身旁,轻抚其肩:

“再者,我今位居首相。”

“若仍如从前般标榜清廉,岂非显得比陛下更为清高?”

“此非人臣之道也。”

李翊的意思,就是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从前他在徐州,毫无根基,无权无势。

是众人眼中靠老婆上位,“吃软饭”的货。

那李翊只能是埋头苦干,努力证明自己。

通过拒收任何礼物,以此来彰显自己高洁不屈的品格。

说到底,还是为了更好的融入徐州的士人圈子里去。

因为要营销“高洁之士”的形象嘛,士人圈子就吃这个。

可如今,李翊早已名满天下。

不需要在像以前那样“作秀”了。

相反,若是再像以前那样不近人情,未免太不给手下人活路了。

这样的领导,只会让人感到敬畏,手下人是不敢亲近的。

时间一长,上下级的沟通越来越少,政令肯定会出问题。

再者,便是李翊方才说的。

天子是圣人,是至高无上的存在。

我身为臣子,品德岂能比圣人还高?

收下礼物,对大家都好。

麋贞闻言,神色渐缓:

“夫君深谋远虑,妾身愚钝,竟未想到这一层。”

李翊笑道:

“夫人不必自责。”

“从今往后,府中可适当放宽限制。”

“贵重之物可适当而收,寻常人情往来,也不必一概拒绝。”

麋贞起身施礼:

“妾身记下了。”

其实,倒也不必把送礼就跟“腐败”直接绑定。

人情来往,自古以来便是社会运转的必然一环。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假如你手中有两个名额,给了手下两个能力不错的小伙子。

前者事后买了些水果送上门,感激你对他的照拂。

后者屁都不放一个,仍然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之后再有一个名额,你会优先给谁?

如果你说,谁能力强我就给谁。

那只能说明,你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权力。

正说话间,忽听得珠帘响动,一阵香风扑面而来。

只见一位身着鹅黄纱裙的年轻女子莲步轻移,人未至而笑先闻。

“哟,相爷今日怎的开了窍?早该如此了!”

李翊回头,见是二夫人袁莹,不由摇头轻笑。

别看袁莹已是两个孩子的妈,可依然是杏眼桃腮,顾盼生辉。

性格也如往日般活泼。

李翊猜测,大概率还是他没有太过用本朝的“礼法”来约束她。

所以她现在的性格,皆是天性使然。

袁莹行至近前,挽住李翊手臂娇声道:

“妾身父亲在淮南时,府前车马终日不绝。”

“自嫁入相府,门前冷落得连鸟儿都不愿落脚,可闷煞人也!”

“如今相爷想通了,真是再好不过。”

麋贞闻言蹙眉:

“妹妹慎言。”

“相爷方才还说,只是适当放宽,并非来者不拒。”

李翊拍拍袁莹的手,温声道:

“你呀,总是这般极端。”

“我只说允许送礼,可没说见礼就收。”

“何人可收,何礼能受,这其中分寸,还需细细斟酌。”

收礼就意味着得办事儿,而政治资源是有限的。

即便是贪官,也不能来者不拒,啥礼都收的。

袁莹吐了吐舌头,俏皮道:

“知道啦知道啦,相爷说什么就是什么。”

说着眼波流转,瞥见案上锦盒。

“这玉佩成色倒是不错,不过比起我娘家收藏的还差些火候哩。”

李翊失笑:“你呀……”

话音未落,忽听门外老赵高声禀报:

“相爷,内阁送来紧急公文!”

接过公文一看,正是关于张诚木材行的批复。

李翊略一沉吟,提笔批了几个字,吩咐道:

“即刻送去户监,命他们照此办理。”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

你四处奔走托关系,几个月都解决不了的事情。

有时候真的只是别人一句话便能解决的。

李翊亲自操办此事,内阁自是不敢怠慢。

话一传到,立马给出批复。

三日后,张诚之事果然圆满解决。

官府不仅补足了银钱,还额外给了三分利钱作为补偿。

张诚喜出望外,连夜备了厚礼再访相府。

这次老赵不敢阻拦,径直引他入内。

张诚跪地叩首:

“相爷大恩,小人无以为报!”

说罢,命随从抬进两口樟木箱子。

“些微土仪,不成敬意,还望相爷笑纳!”

李翊本欲推辞,却见袁莹在屏风后探头探脑,眼中满是期待。

再看那箱中不过是些绸缎山珍,便点头道:

“张东家有心了。”

张诚千恩万谢,方才退下。

这一来二去,不出旬日,洛阳城中传言四起——

首相府门路已开,李相爷肯收礼办事了!

起初只是些商贾大族试探性地送礼,见果真未被拒绝,胆子便越来越大。

不过月余,相府门前竟车马盈门,送礼者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麋贞、甄宓等姝见此眼前盛况,一时竟不知是喜是忧。

她们不禁想起李翊那句“水至清则无鱼”,如今这“水”倒是活了。

可其中游弋的,究竟是锦鲤还是鼍龙呢?

“先上朝吧。”李翊整了整衣冠,沉声道,“回来再议。”

放开收礼是李翊下令的,但一下子送礼的人变得这么多,也绝非是李翊本意。

车驾行在长街上,两侧尽是等候送礼的车马。

李翊掀开轿帘一角,只见有人怀抱锦盒,有人手捧画轴,更有人直接抬着沉甸甸的箱子。

众人见相爷轿至,纷纷跪地叩首,眼中满是期盼。

“相爷,人群将道路堵住,车马难行。”

车夫回头冲李翊说道。

“命武士前头开路,不必管他们。”

对此,李翊选择的解决办法就是冷处理。

你们不是要送礼吗?

那排队罢!

什么时候轮到你,什么时候替你办事。

洛阳的夏日格外闷热,在一众送礼的人群中。

有一位来自荆州的官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着眼前蜿蜒如长蛇的车队。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他从卯时等到午时,相府大门仍是遥不可及。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严。

他因保卫江陵有功,受封为荆州别驾。

这本当是一个美差。

奈何由于陈元龙获得了江南的军政大权。

陈登肯定优先照顾淮南人。

荆州的地位渐渐降低。

兼之诸葛亮受贬交州,荆州群龙无首。

这让李严看不到进步的希望。

于是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那就是放弃荆州的官位,希望调到京城里来。

京圈可不好混,多少人挤破头往这里面钻。

为此,李严只能放弃原来的高官厚禄,连降三级。

然后到处托关系,才勉强调入京城。

最后,只混得了一个光禄寺丞的闲职。

因为内阁的建立,分了九卿的权。

光禄寺丞已大不如往日耀眼了。

“这位兄台,莫不也是来求凉州刺史之位的?”

前面马车上一位圆脸官员转过头来搭话。

李严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阁下如何得知?”

圆脸官员哈哈一笑,指着前后车队:

“这队伍里,十辆有八辆是为这事来的。”

“听说凉州虽处偏远,却是油水丰厚的好地方啊!”

“如今朝廷收复凉州三郡,尚未定下派往凉州的人选。”

“资历厚者不愿往,资历浅者又不够格。”

“陛下让李相爷推个人出来,这不,大家都来竞争此位。”

李严心头一沉,他来京城半年了,一直没有寻找到合适的升迁机会。

如今听说凉州刺史空缺,本以为是翻身的良机,哪知竞争者如过江之鲫。

“看足下面生,怕是初到京城吧?”

圆脸官员眯着眼打量李严,“在下鸿胪寺少卿王浑,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李严连忙拱手:

“原来是王少卿,失敬失敬。”

“下官光禄寺丞李严。”

“光禄寺?”

王浑眼中闪过一丝轻蔑,随即又堆起笑容。

“李寺丞年轻有为啊,不过……”

他压低声音,“这相府门前送礼,讲究个先来后到。”

“像咱们这样排在后头的,怕是连礼都送不进去。”

李严顺着王浑手指方向望去,果然见队伍最前方几辆华贵马车旁,站着几位身着紫袍的高官,正谈笑风生。

“他们送的礼,听说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宝。”

李严摸了摸袖中准备的礼单——

一方端砚、两匹蜀锦,这在荆州已算厚礼。

可在京城高官眼中,恐怕不值一提。

正踌躇间,忽见相府侧门打开,一名管家模样的人快步走到最前面那几位高官面前。

恭敬行礼后,将他们一一引入府中。

而后面排队的官员们,只是得到一句:

“相爷今日事忙,改日再来”的打发。

王浑叹了口气:

“……唉,看来今日又白跑了。”

“李寺丞,咱们这样的小官,还是别做这非分之想了。”

回府路上,李严心绪难平。

他想起荆州时的风光,那时身为诸葛亮的副手,谁不敬他三分?

如今到了京城,却沦落到连相府大门都进不去的境地。

难道,当初离开荆州,真的是一个错误的选择吗?

忽然,李严脑中灵光一闪,心生一计。

他在京圈无权无势,肯定是斗不赢其他高官的。

既然自己连相爷的面都见不着,为何不转换思路,改为贿赂他府中的家仆呢?

于是,次日清晨。

李严换上最体面的官袍,来到相府侧门。

看门的小厮正打着哈欠,见着李严,连眼皮都懒得抬:

“相爷今日不见客。”

李严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一吊面值最高的景元钱:

“小哥辛苦,这点茶钱不成敬意。”

小厮眼睛一亮,迅速将景元钱纳入袖中,语气顿时和缓:

“李大人客气了,只是相爷确实……”

“非是求见相爷。”

李严笑道,“只是路过,见诸位辛苦,略表心意。”

一听李严不是要见李翊,只是单纯巴结我们。

那就好办了,相府的仆役全都欣然接受了李严的好处。

这般连着十余日,李严每日必至。

不是给门房带些点心,就是给马夫捎壶好酒。

相府上下仆役,从厨娘到花匠,竟无一不收过他的好处。

时间一长,李严的家财也渐渐用光了。

为了调到京城了,花了他不少钱。

又只混得一个光禄寺丞的闲职,根本没多少俸禄。

这段时间不惜成本地给相府仆役送礼,以至于竟倾家荡产了。

李严回到小院,望着四壁萧然的景象,不禁苦笑。

昔日荆州别驾的威风早已荡然无存,如今连给相府家奴的赏钱都快凑不齐了。

“老爷,厨下只剩半斗米了……”

老仆佝偻着腰回禀。

“您这个月的俸禄,似乎还要等上十天,我怕……”

“知道了……”

李严摆摆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现在的他,就是在抛下一切后,做最后的赌博!

赢了,吃香喝辣,衣食不愁。

输了,大不了肚子少二两肉。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

开门一看,竟是相府七八个家奴站在门外,为首的正是管事赵安。

“李寺丞。”

赵安拱手道,“这些日子承蒙厚赐,府中兄弟们实在过意不去。”

“您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赵安他们听说李严为了给他们送礼,送到了倾家荡产,家徒四壁。

他们也是过意不去,所以专程找上门来,问李严有没有什么需求。

李严心中暗喜,面上却推辞道:

“诸位言重了。”

“李某不过是见诸位辛苦,略尽心意,岂敢有所求?”

赵安与众人对视一眼,叹道:

“李寺丞高义!只是兄弟们受之有愧。”

“您若不提要求,这礼我们日后是万万不敢收了。”

李严故作沉吟,半晌方道:

“既如此……李某确有一小事相求。”

“李寺丞请讲!”

“来日我若去相府,诸位只需当着众人面,向我行礼跪安便可。”

赵安一愣,“就这般简单?”

李严含笑点头,“就这般简单。”

赵安当即答应下来。

不就是跪个人吗?

他们本就是干这个的,这事儿太好办了!

三日后,相府门前依旧车马喧嚣。

李严穿着一身半旧的官袍,拎着个寒酸的礼盒出现在队伍末尾,引来一阵嗤笑。

“哟,这不是李寺丞吗?”

鸿胪寺少卿王浑讥讽道,“这次又准备送什么‘活礼’啊?”

周围官员闻言,顿时哄笑起来。

他们知道李严是外地来的,纷纷嘲笑他。

你什么档次,跟我求一样的相爷,排一样的队?

李严不以为意,只是静静排队。

忽然,相府中门大开,赵安带着十余名家奴快步而出。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赵安高声道:

“李寺丞到——”

话音未落,十余名家奴齐刷刷跪倒在地,向李严行了大礼。

赵安更是亲自上前,接过李严手中礼盒,恭声道:

“李寺丞远来辛苦,请随小的入府歇息。”

在场官员无不瞠目结舌。

谁不知相府家奴向来眼高于顶,便是千石官员也不放在眼里?

如今竟对这小小光禄寺丞行如此大礼!

王浑手中的蒲扇“啪”地掉在地上,结结巴巴道:

“李、李兄何时与相爷这般熟稔了?”

李严笑而不语,在众家奴簇拥下昂首步入相府。

在众家奴看来,他们拿得李严倾家荡产。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了,咱们必须给他服务到位啊。

而就是李严这一走,身后顿时炸开了锅:

“难怪李寺丞衣着简朴,原来是不屑与我们为伍!”

“此人必是与相爷有旧交!”

“快,备礼!我要去拜会李寺丞!”

要知道,

平日里相府那些奴仆,个个都是狗仗人势,鼻孔朝天的货啊。

就算接见了某位官员,也不会行如此大礼,倍加礼遇。

这个李严到底是什么人,后台竟如此之硬?

不出半日,李严在相府受家奴跪迎的消息传遍洛阳。

当夜,李严的小院门庭若市,各路官员争相拜访,带来的礼物堆满了半个院子。

大家都想着,既然见不着李相爷。

那便退而求其次,改为巴结李严吧!

李严一一应酬,来者不拒,礼单全收。

待众人散去,他看着满屋珍玩,对老仆笑道:

“明日备车,将这些礼物全都送到相府去。”

次日,当李严带着数十箱礼物再访相府时。

赵安早早迎出大门,亲自引他入内。

路过前院时,李严注意到那些曾经嘲笑他的官员,此刻眼中满是敬畏与嫉妒。

书房内,李翊正在批阅公文。

见李严进来,他放下笔,意味深长道:

“李卿好手段啊。”

“本相府上的奴仆,竟都被你收买了?”

李严不慌不忙跪下:

“下官不敢。”

“只是见诸位仆役日夜操劳,略表心意罢了。”

“……呵,你来之时,赵安那帮人可替你说了不少好话。”

李翊轻声笑道:

“还说你是此次送礼之人中,出手最为阔绰的。”

“本相便想,你一个从荆州调过来的外官,如何能拿出如此厚礼。”

“便想见你一见。”

李严当一回黑中介,成功见到了李相爷。

而相府上的家奴也因此赚得盆满锅满。

可谓是双赢。

只有门外那些人吃亏了,他们心甘情愿给黑中介送钱。

到了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具体事宜,本相已经知晓。”

“李卿确实好手段,当个光禄寺丞屈才了。”

李翊澹澹说道。

李严本就没想过要瞒住李翊,索性大方承认:

“不敢当!严这点微末伎俩,在相爷面前便施展不出来了。”

呵,真会说话。

此言一出,相府周围人无不在那里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