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承锦自觉挺冤的。
“避开宋闻渊往盛京温家送信”这件事,说来容易,办起来实在不是简单的事情,加之他多少有些做贼心虚的心理,愣是揣着那封完全不知里头写了些什么的信在山里曲曲折折、兜兜转转的,转了大半夜,才送下了山。
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回程自然悠哉了些,在山脚下吃了碗热乎的馄饨,觉得味道还不错,又给元戈带了份,谁知一上山听着她也染了“疫病”的消息,眼前一黑,拔腿就朝着这边跑来,至于自己辛苦带上山来的那碗馄饨最后到了谁的手里他都不知道——传话那小厮生得什么模样他都没记住。
此刻被庄梦蝶这般嫌弃质疑,虽觉委屈,倒也懒得与之计较,只向窦婆婆打听着,“情况如何了?”
窦婆婆虽然温和却总有几分木然的脸上终是多了几分笑意,她仰面看着比她高了不少的少年郎,闭着眼摇了摇头,“老奴不知,酆老不允许老奴进屋伺候,老奴也不知里头情况如何。不过酆老说了,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包括您。”
许承锦瞠目,“我也不能进?”
“是的。您也不能进。”
“这师徒俩到底在搞什么鬼……”许承锦兀自纳闷着,又问窦婆婆,“那如今在屋里伺候的人是谁可晓得?”
“晓得的。大长老身边留了个管事,姑娘那边也只有个鉴书,其他人都被送去药园了。”窦婆婆一边想着,一边继续温声说道,“酆老也吩咐了,药园那边除了每日送餐的小厮,其他人也不允许随意出入……南隐少爷,您若是得空,便多留意着盛京那边的消息即可。旁的,只需好好注意身体保护好自己。”说罢,微微躬身。
纵然躺在里面昏迷不醒的是她搁在心尖尖上的小主子,可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仍是从容不迫的模样,半分慌乱也未见。
倒显得那碗最终不知落入谁手的馄饨,局促又仓皇。
许是因着对方的那份从容,许承锦心中忐忑莫名少了几分,再听窦婆婆的那番话,虽然口口声声都是酆老吩咐、酆老交代,可知道自己往盛京城送信的只有元戈。那这番话细细想来便也咂摸出了不同的味道——这话到底是酆老交代的,还是元戈交代的?若是元戈交代……
那这死丫头还真是天大的胆子!
带着这般揣测,脸上较之方才便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恼意和狠意,心下更是恨不得将人从屋子里拽出来好好质问一番……可她先斩后奏将自己折腾成这般模样,当真是令人又气又恼又心疼,哪里还说得出半句重话来,最后也只是无奈点头,轻声叮嘱道,“知道了,那你好生照顾着,若有事只管来寻我便是。”
声音都沙哑。
微微耷拉着脑袋,郁郁寡欢的样子,后脑勺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满身的疲态,瞧着像是一夜未睡似的。
庄梦蝶从未见过这样的南隐,她印象里的少年总是过于精致讲究的样子,在她看来实在是少了几分男子该有的阳刚与担当,加之那张漂亮地过分的脸,实在像是画本子里的白面书生——自以为潇洒风流实则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关键时候连媳妇孩子都护不住的“无用之人”,如今见他这般一副低迷失落却又半点不作为的样子,更是一股气不知打哪来,上前就是照着许承锦脑袋就是一巴掌!
“难过?难过能有什么用?一个大男人,遇到事情一点主意都没有,酆前辈不让进你就不进了?门口拦着人你不会翻墙进去?!”
这一巴掌挺重的,许承锦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还没回过神来,便又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对方比他矮,却也不妨碍这小姑娘叉着腰仰着脸骂得气势如虹,骂完似乎仍觉不解气,再一次呵斥道,“你不是号称师承酆青檀医术超群吗?你不是喜欢她吗?!那你进去救她啊!你为什么不救她?!”
几近哽咽的音,彼时还疾言厉色的模样,突然就多了几分破碎之色,看起来快要哭了的样子。
“你……”
许承锦蓦地一愣,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是哑口无言,印象里总是张牙舞爪的霸王突然间露出名为“脆弱”的内核,可小姑娘仍然倔强地压抑着那些汹涌的情绪半点不肯示弱,以至于说话的时候连嘴唇都在哆嗦,她一遍又一遍地问许承锦,“你为什么总是救不了她……为什么?”
惊讶被懊恼替代,许承锦紧了紧身后的指尖,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向对方解释眼下的情况,元戈还真是给他留下了个大难题。
他抬了抬手,犹豫间终究是没有落在对方肩头,只压了压嘴角,轻声说道,“你不是听见了,我要留在外面等盛京那边的消息。”
压着的嘴角,略显疲色,因着刻意内敛的情绪而显得有几分不近人情。
庄梦蝶睁着她本来就比旁人更大一些的眼睛,眼里含着湿意就这样瞠目结舌地看着对方,半晌,才蓦地嗤笑,“盛京!盛京!盛京就那么重要?!南隐,到底是你往日心之所系皆是假象,还是因着恼她如今已嫁作人妇便生了怨心连她生死都能弃之不顾了?!你不去,我去!我虽不会医术,但总有我庄霸天的用武之地!”
说罢,甩袖就走。
窦婆婆哪里拦得住这来了脾气的小妮子?
许承锦吓了一跳,一时间手忙脚乱地又是拽人又是低声警示,“啊哟,我的姑奶奶哟!您就别添乱啦!你既然知道她身份,怎么就不知道那是酆青檀的命根子呢?真要有什么事情,别说我了,整个知玄山的人都得进去伺候着!”
庄大小姐闯门的动作缓了缓,满脸怀疑,“真的?”
许承锦一个头两个大,“我骗你作甚?你再这么大声嚷嚷的把她那点小秘密都给抖出去,仔细她醒来先扒了你的皮!”
庄梦蝶歪着脑袋盘算片刻,就在许承锦以为这小丫头到底还算是说得通的时候,她一摇头,满脸的坚定之色,拔腿就闯,“不行,我不放心!还是要进去看着——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