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永学没有多绕弯子，“你们是从哪里得知的作文题目。”
没说话的陈厚基展开了工作本，手里握着钢笔，已经准备开始记录谈话内容了。
李子敬和阎埠贵对视了下，李组长先开口说：“这事还得从周日中午说起。”
“我忙完了单位的事情准备回家，在门口胡同拐弯的地方，听到阎老师家二儿子阎解放和同学在聊天。”
“俩人在墙角那讨论今年‘考高中’的语文题目。”
“我当时有些好奇，故意走出动静把他们吓得各自回家了，我把阎解放喊住，随口问了两句。”
“等回到家我才仔细追问阎解放，题目靠不靠谱？从哪里的来的？”
“阎解放很老实，交代了来源是同学的同学的同学，我跟阎解放说，这样的异常情况应该报告，阎解放应该是回家告诉了阎老师。”
李组长一口气说完，帮阎解放遮掩了一些不光彩的行为，也把功劳让给了阎埠贵。
见纪永学看过来，阎埠贵接话道：“暂时知道的源头是35中，35中的学生可能也是从其他学校听来的。”
阎埠贵又多嘴问了句，“那个作文题目是真的？”
李子敬觉得阎埠贵确实比较没有眼色，题目不是真的，哪里会派人来调查？
纪永学笑了笑，“跟你们直说了也没关系，经过初步核实，今年的语文作文题目确实是‘春雨’。”
“几门科目的卷子应该都会作废，不说人力物力财力的损失，印刷试卷的纸张也相当的紧缺。”
“我们必须要查清楚泄密的整个经过，堵住漏洞。”
“阎老师，您家二儿子阎解放他人现在在哪？”
阎埠贵看了下手表，“应该是在从学校回来的路上了，他吃完饭还得再去学校上晚自习，一般不会在路上贪玩。”
这年头的初、高中生也有晚自习，并且不是京城等大城市的学校所特有，普通的中学也一样有晚自习。
纪永学看了眼正在做记录的陈厚基，“那我们就在这等等好了。”
“阎老师，您有叮嘱阎解放不要把事情说出去吧？”
阎埠贵连忙说道：“有叮嘱。事情还没确定，我叫他要守口如瓶。”
东厢房里，一问一答，阎埠正在补充细节。
阎解放跑进前院喊道：“妈，晚饭做好了没有？”
阎埠贵询问道：“下课回来了。我去把他喊过来？”
纪永学点头同意，又对李子敬说道：“还得多打扰李组长一会。”
李子敬含笑道：“要我回避都行，我全力配合你们的工作。”
“不用的，就问几个刚才问过了的问题。”
纪永学这是再确定一遍，然后肯定是去找阎解放的同学，这样一路往上追查。
阎埠贵带着阎解放过来后，李子敬三人的回答能够印证一致。
纪永学、陈厚基就带着阎埠贵父子去找阎解放的同学去了。
李子敬把他们送到房门外。
见人走了，还没有去上班的黄金球问道：“子敬，这次事情很大？”
李子敬现在好需要保密，“大事情，调查完了应该会对外公开宣布，你到时候就知道了。”
“公开宣布！”黄金球惊讶道，“这么正式，那还真不是一般的小事。”
这种事，查清楚了必须要对外公布，不公布不行。
涉及到升学，是几十万人一辈子的大事。
肯定不能留有阴谋论的死角。
向‘考高中’的学生传达，泄题的人已经被查处了。
除了可以有效的消除潜在的谣言，还能吓住一些打算作弊的人。
能上高中和不能上高中，这两者还是有些差别的，更不用说能上重点高中和一般高中的区别。
在京城，考进了某些重点高中几乎等于两只脚都迈进了大学，只是去哪所大学的差别了。
几十年后，流传着高中不如中专的传闻。
这只是86-92年这一小段时间内一部分人的特殊情形。
61-62年，经济困难，‘支援农业建设’，撤并、停办了好多学校。
小姑娘涂筠梅所属的财政金融学院差点就被停办了，连停办通知都发出来了，学校领导想了一种折中的办法才维持了继续办学。
大学都是如此，中专学校就更不用说，学生回家待业、回乡搞农业生产。
63-65年，恢复了小部分招生，初、高中生都能参加升学考试读中专。
但是，3年后的毕业分配工作是‘面向农村、面向基层、...’。
70-76年，推荐上学，从哪来回哪去。
77-81年，只有高中生才能报考中专学校。
82年开始，地区、县级的财政、师范、卫生学校开始招收初中生，每个县大约100人左右。
在普通高中念书基本上是考不上大学的，又由于之前办了好多年的社办高中，高中生的数量多，在农村不吃香了。
很多农村的学生优先选择了中专，虽然分配在县里、乡里，起码能有个工作分配。
86年开始，省、部属的中专学校也开始招收初中生，分摊开来在每个地方的招生人数不多。
就是从这一年开始，出现了县市的重点高中还不如中专的情形。
省、部属的中专学校毕业，一般都是进某些大型国营企业。
念普通大学的毕业分配工作也就这样了，念这些中专还能早几年进单位领工资。何乐而不为？
特别是家庭比较困难的优秀学生，赚钱养家的压力很大，也就放弃了赌一把通过市县高中考名校的机会。
在大城市的重点高中能进名校的几率很大，在大城市的中考名列前茅的人对这类中专仍是不屑一顾。
93年中专不包工作分配了，那就更不用说了。
高中不如中专，只是一小段时间一小部分人的捷径。
63年的京城，中专肯定是不如重点高中的。
即使普通高中的毕业生，没考上大学，农村的也能进本地的公社、公社企业、生产大队工作。
还没有普及社办高中，现在农村的升学率比较低，小学升初中10%，初中升高中10%，高中生在农村是百里挑一的紧缺人才。
城里的更不用说了，基本都会有工作分配。
工资等级的升级没有冻结，工人提升工资等级是常有的事，进工厂当工人不比中专毕业的人差多少。
而且中专毕业还很有可能会分配去哪个山沟里参与建厂。
有好些人是打死也不愿意离开京城的。
这个京城是指市区，别说外省市的农村了，他们连郊区的工厂都不乐意去。
李子敬和黄金球随口聊了两句，本来准备各回各家。
邻居包大爷满脸笑容的进了前院，“出大事了！”
黄金球笑问道：“难道咱们院有什么好事？”
李子敬也蛮好奇的。
包大爷没有继续卖关子，“你二大爷和许大茂的事情估计没什么人议论了。”
“75号院出了一件更大的事情，人家都动了菜刀了！”
黄金球猜测道：“两邻居打架动刀子？”
“不是。不想去被精简后安排的新工作，拿菜刀架在脖子上，把上门做工作的人吓得大呼小叫的，你现在还可以去看热闹。”
包大爷一边说话，还一边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两下。
看热闹一般都是看完了才走，黄金球奇怪道：“您都还没看完就先回来了？”
包大爷解释说道：“好多个大院的人都跑过去了，围着的人太多了，我被他们挤得慌。”
“后面应该闹不大了，我干脆先回来了。”
李子敬附和了一句，“人多了容易出意外，凑热闹也要注意安全。”
黄金球忿忿不平，“被精简了还给安排了工作，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看看人家子敬，全都是靠的自己。”
李子敬笑着谦虚道：“没有街道办的支持，我也干不成什么事。”
这是实在话，他最早的时候卖仙草冻，要是没有街道办的支持允许，也很容易会被划归为参与投几倒把。
包大爷倒是有些理解，“原来是开小汽车的，现在被安排去昌平的农场开拖拉机，差距是有点大，不愿意去也正常。”
黄金球想的是收入方面，“开拖拉机，在农场也是个很吃香的活，拿的工资可能比我还高。”
李子敬想到的是隐形福利，“机关单位的人？”
包大爷手指天上，“部里的。”
一级机关及其在京城的相关单位，拢共有职工24万人，这两年的要求是减少11万人；其中机关行政的6.7万人，要减少2.5万人。
给全国各地作表率，力度算是还可以的了。
3月份的时候曾经又下了一份通知，要更进一步精简调整，尽可能减少专用小汽车和公用小汽车，精简一部分汽车司机支援农村。
人多了自然会有各种各样的状况，现在是剩下的少量个别的攻坚战了，这些人的思想工作都是比较难做通的。
黄金球听闻是部里的人，“是拿行政工资的吧？他们哪有不想去就不去的好事。”
“再说了，从昌平回咱们这里有公共汽车，来回不是很难，就是自己骑自行车回来估摸也就两三小时。”
“相比去外省市的安置，算是很不错的安排了。”
包大爷回忆了下，“以前听街坊邻居讲过，是个开小汽车的干部。”
李子敬对这种爱动刀子的人是避而远之。
“这次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下次可能就是架在别人脖子上，以后没人敢坐他开的车了。”
黄金球赞同道：“心里是得犯点嘀咕。”
包大爷对此倒是无所谓，“管他呢，咱们也坐不到他开的车。他这事算是给咱们大院解围了。”
比不了好，那就比烂，全都没有好事，大家谁也别说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