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九章
许驭听赵福生这样一说,心中大定。
赵福生将她从鬼宫里带出,在她心中无所不能,此时有赵福生这句话承诺,许驭心下安稳。
她伸手往赵福生递了过去。
小孩的眼睛灰白,丧失了焦距,这意味着她失去了视力。
赵福生心中一沉。
许驭的手里并没有笔,她自己意识不到这一点,但赵福生仍做出了接笔的手势。
二人指尖相碰,许驭像放下了心中大石。
……
而此时的另一端,红鞋鬼脚印已经全面复苏。
这些年来死于沈艺殊送信法则的鬼伥全部现世。
武清郡鬼域内的每一处密密麻麻的脚印上俱都站立着一个满身是血的鬼影,厉鬼复苏的刹那,它们受到了孟婆汤的引诱,略微一顿之后,缓缓往孟婆行去。
时间紧迫,事不宜迟。
赵福生再度请出黄泉戏班,鬼戏登台,锣声唢呐一响,厉鬼被吸引注意力。
可下一瞬间,一股腐臭味出现。
血红鬼域中,不知何时飘来了漫天的纸钱,一窝蜂的往戏班飘去。
鬼戏班情不自禁的‘动’了。
班主柳春泉、数代百灵及戏班中的‘角’们鬼影一晃起身——赵福生的鬼神牌有片刻的失控。
戏班子的鬼神们很快将这些散落的钱握在掌心。
鬼戏班法则:收钱唱戏。
当年刘化成与黄泉戏班老班主之间因这法则结下因果,最终成就孽缘;如今戏班子纵使变鬼,可法则不改。
鬼戏班有了‘特殊的听众’,它们欠撒钱的‘人’一台戏,此时只想唱给撒钱的‘人’听。
靡靡戏音之中,无数灯笼由远及近迅速飘来。
它们穿过红鞋鬼影,及至面前时,化为一具具纸人,最终坐入了戏班子内。
这些双颊艳红的鬼纸人一坐入戏班,立时将鬼戏班镇压,双方彼此压制,鬼戏班失去对红鞋鬼影的牵制。
那些红鞋鬼伥仅停留了片刻,随即继续向前。
蒯满周眼睛泛红,继续做事。
她意图以黄泉引流,将鬼伥群引入其内。
范必死兄弟带着鬼母太岁,以血脐带拦鬼; 刘义真尽量拦路,武少春摆出鬼灶,以一碗碗炒米留‘人’。
……
众人的齐心协力有了一些效果。
无数红鞋鬼伥落入轮回,沾上因果,被鬼树困住。
正当众人以为此举见效,面露喜色之时——沈艺殊走过的地方再度现出红鞋脚印。
天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轮血色的月亮,月光洒落下来,将鬼域蒙上一层血纱,血纱表面有黑字印浮现。
这些字印如同斑驳的树影,照在每一个人与鬼的身上。
黑影透过皮肤开始腐蚀神魂。
鬼咒所到之处,撕破生祠,打碎土地的领域。
就连厉鬼的法则也受其影响。
丁大同驭使的吊死鬼那条白色长绫上,被映照出一截鬼咒的黑影——仅眨眼之间,这黑咒咒杀鬼绫,将那一截大凶之物腐蚀。
血字家书的威力竟然如此凶戾。
月光无所不在。
黑咒所到之处,鬼树也被笼罩其中。
两法大法则相对抗。
纵使鬼树树大根深且枝繁叶茂,可红月的力量也不可小觑。
月光过树枝的缝隙照入鬼树之内,照射出千百条如同光剑一般的红影。
无数鬼咒夹杂在红影之中,交相辉映,折射至无数树上悬挂的鬼伥尸体。
鬼咒顷刻将这些鬼伥尸体绞碎。
碎落的鬼伥尸体一落地,那悬挂的树枝即刻枯萎。
……
沈艺殊的力量竟然如此强悍,且月光所到处大范围杀人。
“先躲入鬼树下。”
血书咒杀力量惊人,赵福生喝了一声。
众人知道好歹,立即躲入鬼树之下。
受树荫遮蔽,血月力量一滞。
但孟婆坐在原处没有动。
“孟婆、孟婆。”
陈多子一见此景,有些焦急。
她没加入万安县镇魔司的时候,孟婆对她遭遇很怜悯,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二人关系亲密。
此时见血光照在孟婆身上,鬼咒布满孟婆周身,陈多子心中大急,一时间忘了自身危机,想要冲出鬼树去救人。
“别管我。”孟婆声音嘶哑的应答了一声。
她还在熬汤。
只是后面再掏出来的,并非药材,而是她的忏悔。
爱之深,则常觉得亏欠。
“大人,对不住了。”
孟婆突然道歉:
“你对我有恩,如今天下厉鬼横生,大人有志气,欲拯救世间生灵,我本该尽力报恩,陪伴大人。”
她说到这里,眼中突然涌出泪水,‘滴答’一声落入鬼炉之内。
锅炉中的汤水受这一滴泪水冲击,突然剧烈的沸腾。
“可是我欠我的女儿。”
“她被拐前年纪还小,是我没教会她人心险恶,令她流浪在外,吃尽苦头,落到上阳郡,最终陨命。”
孟婆每说一个字,她身上的鬼咒更深。
血色家书刻落在她身上,顷刻间将她伤得鲜血淋淋。
“她人生危险时刻我没护她,她与绍殷婚事我没来得及参与,她那一封家书还没有真正送到我的手上——”
孟婆每说一句话,陈多子便眼眶酸涩。
“不,这不关你的事——”
万安县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已经尽力了。
当年事发之后,人人都想劝她释怀,她那时一个年轻的女人,在这样的世道独自飘零,哪怕她不说中间吃了多少苦,可众人谁又不知道呢?
她活到现在,就是为了求一个真相,一个公道。
如今真相大白,而公道亦在不远处——孟婆相信,赵福生会处决纸人张,不会允许他继续为祸人世。
此人一死,孟婆便能放下心中大石。
她对赵福生有信心。
……
两个心结一解,孟婆心生死意。
她这些年备受折磨,心中愤恨、委屈不知与何人诉说,她都藏在心里。
如今再见女儿厉鬼现形,再忍不住。
活着对她来说是个折磨,此时她竟与当日臧氏旧祠中,死于二郎真神之手的张传世心境一致。
“不要劝我、不要劝我。”
孟婆喃喃的道:
“我只对不住大人,请大人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