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兹一下打断了安维尔明显已经失去理智的辩驳,将他从本能升腾起的情绪里拉出来,放回到残酷的现实当中。而后者只是短暂地怔愣了几秒,在重新思考过后,他虽然表现得有些踌躇和伤感,但态度依然很坚定:“是的。”
这让科兹失笑,并同时摇了摇头,仿佛在咒骂四周的虚空一般低声呻吟道:“佩图拉博,你真是个混蛋。”
他顿了一下,又叹了口气:“我又何尝不是同样的混蛋呢?”
——
洛特努力地在废墟当中攀爬。
他得注意,不要让四周在承重的角度上岌岌可危的土石废铁,或者熊熊燃烧着的战争引擎的残骸意外地把自己一下弄死,还得注意不要太过高调,让四周的随便什么人发现了他。
虽说他套着重力伞表演了一番高空坠物这件事看上去相当引人注目,但幸运的是,眼下这片战场上还有其他更加引人注目的事情正在发生:所有人都在关注稍远处,安格隆与珀伽索斯之间那场打得字面意义上地动山摇的战斗。在这个场景下,没有人会认为一个落单的钢铁勇士是什么需要注意的问题。
然而,对洛特来讲,他的生存危机问题并没有因此而解除:作为钢铁勇士,在眼下的战场上,不论是被帝国的阿斯塔特发现,还是不幸吃到了另一边原体打架的余波(虽说他依然无法确定珀伽索斯到底是什么,但安格隆毫无疑问是一个恶魔原体,这其中的种种迹象于洛特来讲还是很明确的),估计都只有死路一条。但作为钢铁勇士,他破烂盔甲上占绝大多数范围的陶钢原色,在这个场景当中倒成了保护色:只要他能在原地保持安静,那么,他大概率就会被其他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关心的人当做一团金属废料而忽略掉,从而和背景完美地融为一体。
他当然对发生在铁血号上,科兹与他昔日同僚之间的那场比拷问也好不到哪去的谈话一无所知,但很可惜,其中的绝大多数内容对他也可以适用。对此一无所觉的洛特依然想要尽力保住自己没什么意义的性命,而以此为目标行动的话,趁着没人注意悄悄离开原地,好像也没什么出路的样子。
且不说他是否能在这个从高空上看起来很小,但要是凭双脚丈量起来,就大到令人有点绝望的马库拉格上找到一支钢铁勇士的队伍。就算他真的走了狗屎运,找到了这么一小撮同僚,该怎么合情合理地归队又是个问题。既然“回到”钢铁勇士当中,大概率是被一枪崩死;被帝国军队发现,也大概率是被一枪崩死;那他还不如在原地赌一把:万一走了比狗屎运还狗屎运的狗屎运,他没准就能跟着珀伽索斯被重新捞回到迦勒底去呢?
一方面,他不像是安维尔,与钢铁勇士军团之间显著地缺乏了一些基因上的联系,自然也对这个原本的栖身之处没有太多好感——虽然之前他也偶尔会为自己唯一熟悉的那位原体说话,但那也只是因为他明显地缺乏更多选择。只要能活下去,在哪都是一样的。另一方面,即便他在似乎也许大概可能应该归属于帝国一方(这个事实还是让洛特觉得震惊)的迦勒底中,作为叛乱派军团的一员也经受了不少白眼和明里暗里的歧视或者放生,但这竟然也比他在钢铁勇士里的生活强得多。
起码,藤丸立香是真的打心底里把他当个人看。
因为早年间倒霉惯了,洛特自己也觉得,“搭上迦勒底的便车”这种好事肯定落不到自己的头上。但也同样因为早年间倒霉惯了,洛特也深知,尽可能抓住每一个可能性挣扎求生的重要性。他尽可能躲在原地,试图收集一些或许会对自己有利的信息,而正是这种坚持,才让他成为了地面上第一个发现“阿库尔多纳没有死”这件事的活人。
说实话,这并不非常令洛特惊讶。雷鹰在半空中解体的那团火光固然醒目,但洛特也不是没见过此人前脚还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眼看就没有活路了,后脚就一个鲤鱼打挺重新活蹦乱跳了起来,可以砍瓜切菜地在一个瞬间里同时放倒两个钢铁勇士。何况,这位显然跟活人这个词已经不太沾边了地帝皇之子,身上那套紫金相间的华丽甲胄在一片灰扑扑的废墟当中也显得相当醒目。只要观者没有被另一边原体之间的单挑彻底吸走所有的注意力,就不难被发现。
不需要过多思索,洛特立刻决定,要向阿库尔多纳的方向靠拢。但很遗憾:首先,阿库尔多纳没能成功反过来发现洛特;其次,他自己显然也对战场形势做出了另一番判断。
当事人似乎很快意识到,他无法插手另一边原体之间的冲突,于是立刻转身,向着附近散落着的那些白色涂装的原铸阿斯塔特们赶去了。
即便洛特再怎么不愿意承认,他也据此被迫意识到,迦勒底应当确实是属于帝国阵营的。阿库尔多纳毫无障碍地顺畅融入了那些忠诚派阿斯塔特当中,这是洛特显然没办法做到的事情。为了不在刚一接近的时候就被乱枪打死,他不得不停住了试图靠近的动作,继续在原地假装自己是一团金属废料。
但与所有人都保持一定距离也有好处。这令他在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另一边链锯斧、符文剑与动力锤之间的交锋所带来的巨响,短暂地暂停了:
或许是一轮攻防结束,安格隆主动拉开了与珀伽索斯之间的距离。方才即便是逸散的冲击也令等闲阿斯塔特感觉难以抵挡的激烈战斗,或许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血神,其中倾泻而出的暴力也喂饱了那些钉子——总之,现在的红天使似乎恢复了一定程度的思考能力,变得多少理性了一点。
但他开口时,依然会带起亚空间之内的重重血潮,在现实里也因此掀起隆隆的回音,震颤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头脑和胸腔:
“你不是福格瑞姆。”他扭过自己被分解力场擦伤的面孔,朝着一边的地上啐了一口血与火的混合物,笃定地说道,“你和他很像,但你不可能是他。我分得出来。”
“哦。”另一边的珀伽索斯也多少有些形容狼狈——他终究还是没能成功给自己弄出一套合身的盔甲来,但至少,凭着手中的破炉者,他暂时还没有缺胳膊少腿,“的确,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珀伽索斯。当我把你放逐回到亚空间的时候,你可别记恨错了该记恨的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