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对得起大明,但是于谦对不起朱祁镇这个曾经的大明皇帝。
“啪!”
越想越气,朱祁镇只觉得自己热血上涌,他忍不住抓起一只茶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于谦,大明的于尚书,大明于少保!”
“如此丰功伟业,可当真是我大明第一的忠臣!”
朱祁镇双目透红。
“陛下,切不可动怒!”
柳溥突然就跪了下去。
伸出手来,柳溥更是拾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也顾不得会不会被划伤手。
“太上皇,发生了什么事!”
随着一声大吼,房门被猛然推开。
提督御马监的大太监,也是朱祁钰心腹爱将的郝义,就这样带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内侍,随即就冲进了屋子里面。
“无恙无恙!”
“太上皇不小心碰到了一个茶杯,没什么事。”
柳溥站起来,对着郝义陪笑。
“如此就好!”
郝义先是一个点头,然后一双眼睛在屋子里面快速的扫过。
郝义这是深怕有东西,或者有什么事情被遗漏。
“既然太上皇相安无事,那么奴婢就先行告退。”
“若是太上皇有什么要吩咐的,只管使唤奴婢便是。”
“奴婢将会守在门外,以便太上皇随时可以呼唤奴婢。”
郝义没有发觉深夜。
只是浅浅的一个躬身,随即又带着人退了出去。
“太上皇,还请小心为上!”
柳溥轻手轻脚走到朱祁镇身边。
在说话的时候,柳溥的眼睛紧盯着微微打开的房门。
“这个于谦,在景泰一朝很得势。”
“便是老臣和王骥等军中老将,都是被他排挤到几乎无立足之地。”
“为太上皇计,今后务必还请谨言慎行。”
“如若不然,就是给人以口舌和把柄!”
柳溥这是在提醒朱祁镇,小心祸从口出。
柳溥心里很清楚,如今的天下已经不再是朱祁镇的正统年号。
朱祁镇要是死了,很多人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朕知道了!”
朱祁镇连忙点头,因为他知道自己刚才失言。
虽然心中的恨意不减,然而朱祁镇只得在心中默默叮嘱自己。
若是回了京师之后,万万不可像刚才那般不知轻重,不懂进退了。
要不然,怕是京师只会是他朱祁镇的埋骨之地。
看到窗外有人影晃动,朱祁镇知道郝义嘴上是说着服侍自己,其实就是严密监视。
“朕想用笔墨纸砚。”
深深吸了一口气,朱祁镇对着窗外喊到。
朱祁镇学乖了,他不再趾高气昂,而是几乎用了征求的语气。
“奴婢这就让人去取来!”
过不多时,郝义亲自带人把东西送了进来,呈到了朱祁镇的面前。
朱祁镇径直走到桌子前面,摊开御用的上好宣纸。
“于谦等群臣,于社稷有功。”
“要他门出城迎驾,也是着实是辛苦了!”
“劳累陛下前往龙虎台迎接,朕更是不敢如此!”
朱祁镇说这两句话,是表明自己无颜见江东父老,也是为了表达自己谦卑的态度。
本来朱祁镇是不打算自称“朕”的,只不过历史上就算唐玄宗和唐肃宗同在之时,他们父子也都是自称为朕。
朱祁镇实在想不出自称什么,所以才没有改口。
“安远侯,你替朕磨墨,朕要修书两封去到京师。”
“一封给太后,一封给皇上。”
说罢,朱祁镇就提起了狼毫。
“朕去年误信奸臣权阉王振之言,不顾群臣劝阻,非要一意孤行。”
“然而朕的这次御驾亲征,却是不意被留车驾于虏庭,使得文臣武将身死殉国,使得三十万士卒埋骨荒野。”
“朕有罪,上有愧于祖宗江山社稷,下无颜见百官臣民。”
“朕身有大过,万不敢再不能临朝视政。”
“如今唯有恳请陛下许朕退居闲处,求得颐养天年之地。”
“至于回京之礼制,当一切从简,切勿为朕这个大明罪人而兴师动众,以至于劳民伤财。”
朱祁镇一边念,一边写下了两份文书。
听到朱祁镇如此,柳溥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在柳溥的心中,还有着一丝强烈的不满。
这丝不满,乃是对着朱祁钰和于谦等人的。
……
朱祁镇的銮驾在野狐岭滞留了几日,待到至八月十三,方才转向东南方向回京。
这一晚,在距离怀来城还有两日路程的时候,一行万余人又一次在荒野中驻扎了下来。
“过了鸡鸣山,怀来城便不远矣。”
朱祁镇心情大好,因为他马上就可以见到阔别一年之久的亲人了。
因为喝了酒,朱祁镇不顾众人的阻拦,执意要外出走走。
来看营门之外,只见蒿莱遍地,黄沙渺茫,杳无人烟。
朱祁镇定眼一看,沙土裸露之处,居然有兵器和尸骨入眼。
“此地各处?”
若是以前,娇生惯养的朱祁镇定然会被吓一跳。
然而之前兵败的惨烈,已经让朱祁镇见多了血肉模糊。
“启禀太上皇,此处乃是土木堡!”
郝义带着侍从跟在朱祁镇的身后,只不过郝义的嗓音之中满是冰冷。
“土木堡!”
朱祁镇不由得心中一惊。
不过想想也是。
朱祁镇等人是从大同西向而来,奔赴宣府和怀来城而去,中途还经过了野狐岭。
如此路线,不正是当初朱祁镇御驾亲征时的撤退路线吗?
朱祁镇猛然一惊,不由觉得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然而为了不让郝义耻笑,朱祁镇还是强装镇定的没有拔腿就跑。
虽然有紧了紧身上之前伯颜帖木儿赠送的裘皮大衣,可朱祁镇还是觉得那股寒意正往着骨头缝里猛钻。
“太上皇,这夜风冰冷,只怕是三十万大军的亡灵在哭嚎!”
郝义这是在往朱祁镇的心头插上一把利刃。
“大胆!”
一旁的安远侯柳溥忍无可忍了。
就算朱祁镇有错,但他还是大明的太上皇。
就算朱祁镇可以被天下任何一个人所耻笑,也轮不到郝义这个皇家奴仆出来冷嘲热讽。
“安远侯喝醉了!”
郝义只是冷笑一声,就有几个报恩军的太监上前,把柳溥围在了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