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报响起的第八分钟,达克乌斯出现在了庭院中,悠然地在花园的旁围上落座,与德鲁萨拉一同吃着吉纳维芙做的糕点和茶饮。
那糕点可谓中西合璧,阿苏尔与震旦的精华汇聚于一盘之间:既有早茶的细腻柔糯,又有阿苏尔烘焙工艺的精致层次,松脆与绵软在口中交织。
用吉纳维芙的话:我才不陪你做牙医呢,我要在隔壁开家糕点店。
德鲁萨拉轻轻掰下一块,放入口中,慢慢咀嚼,神色安然。达克乌斯看着她,露出笑容伸手端起银杯,轻轻晃了晃,杯中茶色澄澈,反映出他略显苍白却平静的面庞。
到了警报响起的第十二分钟,他抬起手,对着出现在庭院中的阿瑟莉丝挥了挥,那动作悠闲得像是在招呼一位旧友共赏花事。
阿瑟莉丝则微微一笑,抬手回应,步履轻盈地走了过来。她的长袍在风中轻轻拂动,衣料边缘带着象牙白的丝线闪光。
达克乌斯指了指糕点。
那是一个无声的邀请。
阿瑟莉丝看了他一眼,嘴角浮出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没有拒绝,径直在他对面坐下。她拿起一块糕点,细细品尝着,吃的间隙还不停地评论、赞美,语气轻快,神态自然,三人的谈笑声在庭院中轻轻荡开,掺着鸟鸣与远处若隐若现的号角声。仿佛他们此刻是在某个春日郊外踏青,而不是在做战斗前的最后准备。
整个场面有一种奇异的对比感,战争将至,而他们却在悠然享受甜食、点评味道,像在演一出精心排练的戏剧。
阿瑟莉丝是芬努巴尔姑姑的女儿,也就是芬努巴尔的表姐。她的家族领地位于伊泰恩王国与南伊瑞斯王国的交界处,也正因为如此,她才能在决定奥苏安未来走向的最高会议中拥有一席之地,而不仅仅是因为血缘关系。
不过,阿瑟莉丝极少出现在那片领地上。她更像一阵风,常年流连于荷斯白塔,她的行踪总是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神秘感之下。与卡卓因的家族一样,她的家族在洛瑟恩同样拥有宅邸,但每当她来到洛瑟恩,她几乎总是选择住在表弟——芬努巴尔的宅邸中。
这姐妹儿的实力极强,强到能在正面决斗中击败康特精灵施法者的奸奇大魔。当然,那是未来的事,但未来强并不意味着她现在弱。事实上,她此刻的魔法造诣非常高,在世俗地位和个人实力的叠加下,她理所当然的在荷斯白塔中拥有着席位。
至于大魔的状态……
众所知周,如果将状态划为1%-100%的话,那么位于混沌魔域的大魔是最强的,可谓100%,是最接近神性的存在。当它们降临有着大漩涡的凡世,力量就会开始流失,剩余的强度便要看所处之地的能量。
比如在金池遇到的夏拉希·魔灾、黄昏之潮中现身的色孽大魔就非常强。而到了冬林宫与第二次戈隆德之战时,它们的力量则明显削弱,在能量本就不足的情况下,数量越多,单体反而越脆弱。
时间继续流逝,到了警报响起的第十六分钟,比达克乌斯还人才的人才还出现了。
按照军队的条令,警报或号声响起后……
穿着龙甲的芬努巴尔闪亮登场,跟在他身边的,是他的长子——耶利安,以及他的妻子,也就是耶利安与贝尔-艾霍尔的母亲。
龙甲并非独一无二的存在,而是一个极为宽泛的概念。它更像是一种统称,就像各式栓动步枪一样,但性能、年代、样式却千差万别。
龙甲亦然。
它既是传承的象征,也是时代的烙印。
从大入侵到现在,从艾纳瑞昂到当下,哪怕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龙王子,他所穿戴的甲胄,也可以被称为龙甲。当然,称为伊瑟拉玛银护甲也行。
具体怎么称呼,就要看具体的了。
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背后的那层历史的分量,因为即便是同样的金属、同样的纹饰,它们所代表的含义却天差地别。
也就是说,虽然都叫龙甲,但其中的含金量与象征意义却完全不同。最具含金量的,自然是艾纳瑞昂所穿戴的那一套,其次,是同一时期打造的那批龙甲,它们虽非王者亲穿,却同样铭刻着那个时代的荣光。
等大漩涡出现后,那些龙甲不能称之为垃圾,但……
如今,芬努巴尔所穿的这一套,正是为数不多自大入侵时期保存至今的龙甲之一。它象征着伊泰恩王国深厚的底蕴,象征着权力与血统的合法性。
但讽刺的是,穿着由驯龙者卡勒多打造的盔甲的他,今天要面对的,正是卡勒多的子嗣。
而纳迦罗斯,也就是杜鲁奇方面,拥有两套半龙甲,其中一套是达克乌斯寻回的,目前由他持有,但没有头盔。另外一套半则是在莫拉丝势力覆灭后,在预言之塔里找到的,莫拉丝将龙甲当成了收藏品。
现在,那半套龙甲摆放在艾德雷泽大神殿里,供信徒参观,而另一套完整的……
然而,达克乌斯此刻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芬努巴尔身上。他的目光,微微一偏,落在了耶利安身上。那一瞬间,他被某个突兀的念头击中,脑海中掠过了无数碎片,像被翻开的命运之书。
他忽然想到了另一个时间线,另一个结局。
在那条时间线上,贝尔-艾霍尔是怎么死的?
与杜鲁奇海军在海上交战时死的,他在耶利安的带领下,骑着巨龙对敌人展开追击。
在追击的过程中,一根黑绿色魔法长矛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出现了,宛如雷霆一样撞在他的胸口上,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鞍座上击飞,撞进了海里。当他掉进海里后,他被一只潜伏在水中的水蛭龙吞噬了。
性格偏执的耶利安无法带着贝尔-艾霍尔的死讯回到奥苏安,深感愧疚的他说服船员们,在找到他弟弟的尸体之前不会启航回家。对海洋的各种研究中,他发现了葬船坟场的传说,这是一个黑暗的王国,吸引了所有在海中死去的生物。他认为他弟弟迟早会出现在那里,于是他将奥苏安为数不多的龙船、两只火龙,还有船员们带向了死亡之路。
想要结束诅咒的耶利安最终在与诺克特拉斯伯爵的对决中死了,死在了葬船坟场,死在了吸血鬼的卑鄙手段中。
诺克特拉斯利用自身的特性,让耶利安的剑刺穿了他的身体,随即他展开了反击,施展的岁月诅咒让耶利安这位出身高贵的精灵衰老而死。
耶利安也成了最初的岁月诅咒精灵受害者。
现在,要素可谓是集全了——龙、魔法、弩炮、杜鲁奇、阿苏尔,唯独缺少了大海和船只。
那深蓝的、永不安静的海面还在远处沉眠,等待着某个命运时刻再次掀起巨浪。
而如今,敌人和队友也发生了置换,一切都像命运在嘲讽地重演着,唯一的区别,是舞台换了地方,演员换了面具。
至于贝尔-艾霍尔,则处在了一个奇怪的定位中,这也是他没出现在自家宅邸的原因,但这不代表他不参与今天的战斗,而且参与战斗的方式有很多种。
交流了几句并吃了点糕点后,完成了深情拥抱的德鲁萨拉启动了停放在庭院中的突袭舰,带着阿瑟莉丝离开了。
来到街道上,芬努巴尔的妻子与芬努巴尔完成深情的拥抱后,又拥抱了耶利安。那一瞬间,她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游移,似乎要把所有未说出口的告别都藏进那短暂的注视里。然后,她对着达克乌斯和吉纳维芙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那背影没有犹豫,也没有停顿。
大家都有各自的任务,各自的使命。命运将他们分派到不同的坐标点上,就像操纵者摆放棋子,而他们都清楚,自己不过是棋盘上还在移动的那一部分。
正当达克乌斯要动起来时,忽然停住了。他的目光越过层层街道,看向了远处,看向了凤凰王庭后面的山体。下一秒,他轻轻笑了出来,那笑声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轻快,像是暴风雨前的风铃声。
“笑什么?”芬努巴尔好奇地问道,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警惕,仿佛害怕那笑声预示着什么。
“没有。”达克乌斯眯起眼,嘴角微微上扬,“我突然想到了一些事情。”他没有选择正面回答,但他还是忍不住抛个钩子出来,“你不会想知道的。”那语气轻松得过分,像是在掩盖什么,他准备逗逗芬努巴尔。
芬努巴尔没有说什么,只是抬头看向远处的山体,看了片刻后,他又看向了达克乌斯。
达克乌斯先是一笑,接着开始了表演。
一副发狂的姿态。
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头则抽搐般地摆动,仿佛被无形的线操纵着。那种癫狂的演出中,夹杂着一种嘲弄,嘲弄现实,也嘲弄自己。而他在表演的同时,还对芬努巴尔露出坏笑,那种笑像是在说:“你知道的,我们都已经疯了。”
最初,芬努巴尔还没反应过来。
等他意识到达克乌斯在模仿谁、在暗示什么后,脸色瞬间黑了下来,那是一种被揭穿的愤怒,也是一种羞耻的自觉。下一秒,他没有大吼一声,但整个人扑了上去,双手按住了达克乌斯的护喉。
而达克乌斯则化身曹少璘,吐出舌头翻起白眼,配合着,玩闹着。
就这样,两个地位极高的存在,在战前的街道上旁若无人地闹了起来。
闹够后,两人对视一眼,先是沉默,随即相继笑了起来。
达克乌斯的笑,是调侃的笑,是那种把悲剧当成棋局的笑,但笑容中又有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芬努巴尔的笑,则完全不同,苦笑,怅然若失的笑,充满了惆怅与宿命感。
芬努巴尔到访过纳迦罗斯一次,先到的克拉卡隆德,达克乌斯陪了几天后,返回了纳迦隆德,留下了贝尔-艾霍尔陪同。一路走走停停,最终来到了纳迦隆德,当黑色方舟纳戈尔号靠岸后,等他来到了位于黑色方舟上的瑟渊驭涛总部,与杜鲁奇海军将领和军官们展开了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