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
还是好痛……
2008年12月28日。
小柔给我打电话,接听电话的时候我听见了她那疼痛的声音:“美美,我……我好像要生了……肚子好痛……好痛……”
那是一个下午的五点半,小柔捂着肚子走着路,自己来到了附近的医院选择顺产,我难以想象她的力量与坚持,很多妈妈说在她们准备生孩子的时候基本上是走不了路的,可小柔没有人帮忙,她不可能在路边生,她艰难地前行着,冒着虚汗,双腿发抖,脸色苍白得要命。
我来到医院的产房外站着,气喘吁吁的,我头昏脑涨。我传单发完了,提前找老大拿了工资,拿完工资就飞奔而来,一刻也没有停,口袋中的那红包我每天都带着,害怕自己忘记。
我调整自己的呼吸,望着医院走廊里的人群,有夫妻一起的,有自己来的,也有一家人过来的,他们各个面带笑容,手里拿着病历本。
我沉默。
他们都好快乐。
感觉只有小柔这么痛苦。
忽然产房内传来小柔祈求的哭声:“如果你们觉得很麻烦的话可以不用管我的,我可以自己生,我是真的没钱剖腹,我顺产能行。”
“你都生那么久了还没生出来,现在才开到五指你就受不了了,没钱的话可以让你父母出钱啊!”一名医生继续劝道,语气中带着些许讽刺。
“不了……医生……我真的想顺产……”小柔的声音带着哽咽,她又痛又哭,没有力气,小小的身体,承受着女人一生中最痛的事情,我的心很不好受。
“行吧行吧!”医生挥挥手,几名护士才开始戴手套,走到小柔面前开始工作。
这一刻,我站在产房外,闭着眼睛,泪水滑过脸庞,我担心小柔顺产生不出来,我又没有钱给她剖腹,我只能给她心理上的安慰,我什么都做不了。
对不起……
小柔。
我好难过,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忽然我身旁有一股淡淡的气息,我没有抬头,看着那锃亮的皮鞋,我知道是谁。
他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脑袋,用那清淡而温柔的语气询问:“到广州也不肯见我吗?美希,你没事吧?”
我深呼吸,摇摇头,心情说不上来的低落与压抑。
“小柔进去多久了?”伊先生问。
“不知道,我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在里面了。”我掉着泪,面无表情地回应。
“你瘦了。”他又说。
“没,我只是吃不胖。”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见产房内传来婴儿的哭喊声,我的身体忽然抽搐了一会,仿佛被那声音吓了一跳。护士从产房里走了出来,我条件反射地顺着目光望去,护士看了我一眼,声音冷漠:“乔柔生了,是个男孩。”
她生了。
花了一个多小时,是个男孩。
我瞬间泪崩了,莫名其妙地扬起唇笑了,我笑得好难过,笑得好伤心,笑得好心痛。
我抬起头望着在我身旁的伊先生,我潸然泪下:“院长,她生了,她生了牧朗冰的孩子……她生了……”
没有人懂我那种痛。
没有人懂我对牧朗冰的感情。
没有人懂我对牧朗冰与小柔之间的感情。
我好难受。
我自己无法阐述的痛,浓厚的伤感朝我袭来,我痛进了身体里的每一块骨头,心脏处仿佛被锋利的刀子在割着,一刀刀的伤痕,我遍体鳞伤,我哭肿了眼睛,我的眼睛胀痛,下眼袋好像被毒蜂蛰了,红肿得可怕。
我哭泣的样子真难看,丑死了,可是我控制不住,掩面而放肆地哭泣,我身体软了下来。
我开始在产房外抱头痛哭,我的手狠狠地掐着自己胳膊上的肉,我的心有多痛,我掐得有多重。
我说,小柔真的生了牧朗冰的孩子,我好羡慕,如果是我生的牧朗冰的孩子,那多好啊。
我好自责,我引咎自责,我悔不当初,我问心有愧,我对不起所有人,我是个罪人。
伊先生半蹲下来安抚着我,我只是摇着头,我泣不成声,仿佛泪干肠断,嘴里嗫嚅了很多次:我没事。我很好。不用管我。我哭一会就好起来了。
我还想起半年前为了牧朗冰祈求警察的时候,我记得我当时是跪下来请求的,我跪得很狼狈,我哭得像个泪人,我说不出话,我只觉得事情过得好快好快。
伊先生抱着我,我倒在他怀里,哭得越来越厉害,可我紧紧地捂住嘴,不让别人听见我的哭声。
我哭着笑,对伊先生说:“院长,我很开心……我太开心了……我终于死心了……对于牧朗冰……我真的死心了……我放下了……”
我内心对牧朗冰说了无数次的再见。
说了无数次的放下。
可每次面对牧朗冰的时候,我总是开不了口,除了难过还有绝望。
伊先生只是抱着我,他深叹一口气,苦笑着:“中国人的恋爱真复杂,只希望冰与你能够各自安好。”
后来我抱着那可爱的襁褓,他刚出生,闭着眼睛在熟睡,他小小的,肌肤好似吹弹可破,我笑着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小柔:“他好可爱啊,还很听话,没闹。”
小柔也笑了,她的脸色依然苍白,手背上还打着点滴:“嗯,这小家伙可是在我肚子里将近十个月呢!值得了……”
我盯着她那发红的眼睛,白色那地方红红的,我有些惊讶地询问:“小柔,你眼睛怎么了?怎么这么红?”
小柔眯起眼睛,“医生说我生的时候用力过猛导致的,过段时间就好起来了。”
后来我明白了,她在生的时候,哭了,泪水是红色的,她一定很痛很痛。
我很心疼,我点点头,牧朗冰能够有她这样的老婆真的很好很好,通过小柔我能够明白,并不是所有混在社会里的女人就是坏人或者肮脏的,即便如此,她们也依然有一颗善良的心。
我抱了一会后还给了小柔,从口袋里取出红包夹在婴儿的裹被里,我说:“我没有什么送的,这个红包是送给宝宝的。”
小柔的脸色变了变:“美美你这是在干什么?红包就不用给了,你能来就已经足够了。”
我嫣然:“收下吧,没事的,本来就是为了宝宝准备的。”
小柔看着我,满怀感激,她要哭出来的时候眼睛更红了:“美美,谢谢你……”
“不客气,院长在外面等我,我先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我转过身挥着手说。
小柔不知道,那个红包装着520元,是牧朗冰在2007年新年送给我的,现在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他与她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他们的故事。
而我,却成了外人。
一个从他们世界走过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