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谁而活下去,本质上是一个伪命题,可是,却没有人能够证明。
因为,当这句话被说出来的时刻,一切质疑和拒绝的勇气,都已不复存在。
林格悲伤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她却反而笑了出来,手掌轻轻抚上年轻人的脸颊,轻声道:“人的生命,本就朝生暮死,犹如一瞬的事情。从我们相遇的那一天开始,这个数字就开始往后倒退,如今只不过是回到了原点。林格,莫非你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吗?
“我知道,圣夏莉雅,我一直都知道的……”
林格的声音又轻又细,仿佛从阳光的缝隙里传过来,带着让人触摸不到的温暖和淡淡的忧伤:“可是,为什么非得这么快呢?”
人的生命分明有一百岁那么久,如果这一百年里,所爱之人不曾离去,每天睁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都可以看见她的背影,听见她的笑声,被爱着的人当然会感到开心,连一分一秒都像一整个世纪那么充实。可如果有一天,她突然说要离开,又忽然说自己将不会回来,这中间经过的时间,不曾有人的生老病死那么漫长,仿佛一觉醒来,神明忽然对你说,就到此为止吧?难道你不可以觉得这其实是场梦,自己还没有醒过来吗?
“那样就太任性了,林格。”
圣夏莉雅回道:“每个人都有任性一次的资格,但你不应该把它用在这样的地方。”
林格便问她:“如果不是用在这里,又应该用在哪里呢?”
青发少女眨了眨眼睛,轻颤的睫毛在日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当某一天,除了我以外,还有人对你说,我爱你的时候,你就稍微任性一下,告诉她,把“爱”改成“喜欢”吧。”
因为世界上深爱着你的人,已经有一个了。
林格鼻尖一酸,久违地产生了哭泣的冲动,但许多年过去,他早就忘记了哭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以至于想要哭的时候,嘴角却微微勾勒起来,那是和哭一起被遗忘了,却在这趟旅程中重新学会的事物:“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这种话……”
“因为是这种时候,才更应该说这种话。如果现在不说,以后就来不及了。”
圣夏莉雅笑眯眯地说道,缓缓将手掌往下移动,抚过年轻人的脸颊,他的脖颈,最后停在了胸口处,在这里,心脏正有力地搏动着,呼应着某人的气息。她微微攥紧手掌,似乎抓住了什么,再次收回手时,指尖已缠绕上了一根虚幻的金色丝线,就像大提琴上的线一般,在日光下闪闪发亮。
这是年轻人的命运之弦。
多年以前,少女曾拨动这根弦,引导年轻人踏上了一段奇妙而不可思议的旅途;多年以后,她重复同样的动作,目的是为了让这个故事继续下去,亦或是……回到原点?
“每个人的命运都是单向的,源自尘世法则编织的巨网,流向无人知晓的长河尽头,由生到死,由过去到未来,由灵魂到肉体。中间的无数种可能性,其实只是生灵的一厢情愿,如果前进的方向都被注定好了,过程中的岔路又怎么能说是‘可能性’呢?只是命运的细枝末节罢了。”圣夏莉雅凝视着指尖的线,不经意间道出了命运的真谛。
“真是令人绝望的理论。“年轻人叹息道。
“或许命运本质上就是带来绝望的事物,只是凡人——我们,常常将那绝望误认为希望。”青发少女停顿了一下,又说道:“但你不一样,林格。”
“哪里不一样?”
“因为你是被我眷顾的人。”她狡黠地笑了:“所以,即便是这绝望的命运,至少也该对你网开一面。”
话音落下,她指尖的命运之弦竟然一分为二,同时环绕在少女的身边,分别缠绕着她的左手与右手,这奇异得近乎奇迹的景象,让她的眼神也因此显得深邃而神秘了起来:“你会成为这个宇宙中,唯一一个拥有两种命运、并且可以自由选择两种命运的人。”
“选择左边的命运——”她举起左手:“你的人生将重回正轨,一切的一切对你来说犹如梦境,醒来后便将其抛弃,依然专注于眼前的生活。人的一生中会遭遇许多波折,总要将他们卷入身不由己的漩涡之中,但如果是你的话,林格,如果是你,绝对不会遭遇那种情况。你将平平静静地生活,安安稳稳地度日,与尘世间的一切苦难和悲剧隔绝,互不相侵。”
这曾是年轻人所期盼的,也是他踏上这段旅程的目的,但时至今日,他已不再像过去那么渴求它了,因而面对圣夏莉雅提供的选项,唯有一个问题:“在那样的人生中——”
他一字一顿地问道:“我也会遇见你、遇见你们吗?”
圣夏莉雅无奈地笑了笑,就像早知道年轻人会问这个问题,却无法阻止他问出口:“少女王权独立于法则之外,她们的命运是不可改变的。”
这就相当于回答了,林格轻轻点头,毫不犹豫地说道:“那么,我会选择另一种命运。”
“你不先确认一下,那是什么样的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