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洎看向李积,见后者一副漠不关心、不以为意的态度,心底默默叹了口气。虽然文武之争如火如荼,但刘洎自认为是站在国家层面来反对这场战争,并无过错。
国家若是被军方所把持,动辄开启战端,岂是长久之计?
有些仗可打可不打,有些仗尽可能不要打……但当国家被军队所把持,则所有的仗都不得不打。
毕竟只要想打,总是能寻到开战的理由……
可是对国家有什么益处呢?
如今的大唐国力蒸蒸日上,即将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盛世,正该趁此机会专注于内政,一边兴修水利设施筑桥铺路、一边大力发展工商,奠定万世不拔之基业。
一天到晚的打仗,迟早将国库耗干。
御书房内的气氛略显紧张。
房俊放下茶杯,看了眼李承乾的神色,想了想,道:“我知中书令以及各位宰相的心思,无外乎当致力于内政之发展,与陛下共创千古未有之盛世……但是诸位也该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即便是一件好事也常常伴随着危机,发展内政固然重要,却也不能因此丢掉尚武之风。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当大唐越来越兴盛、越来越富有,周边那些豺狼虎豹必然虎视眈眈,试图扑上来狠狠咬一口血肉。”
他环视众人,语气铿锵:“如今坐视番邦蛮夷积聚力量,他日兴兵犯境之时就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力气去抵御外侮、保卫来之不易的盛世。与其如此,何如今日便将贼寇荡平、一劳永逸?”
最后,他沉声道:“战争会带来伤亡,会拖累国家发展,会衍生各种各样的社会问题……普天之下、由古至今,何曾有过什么岁月安好?只是一直有人在负重前行而已!既然早早晚晚都要打仗,都要遭受攻讦、谩骂,那就让我们这一代人挺起脊梁做出奉献,将该打的仗全部都打完,给子孙后世留下一个安定繁荣、四夷臣服的煌煌盛世!”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唯有房俊振聋发聩的声音绕梁不绝、回音袅袅。
刘洎瞪大眼睛,大受震撼,一时间居然分不清房俊是真的甘愿背负攻讦、谩骂、甚至穷兵黩武之骂名而无私奉献,还是为了揽权、私利而巧舌如簧。
这家伙果然是个权臣,公私难分、忠奸难辨……
感觉到文官似乎对攻略中南半岛仍有顾虑,李承乾便看了李积一眼。
李积心领神会,开口附和:“帝国战略不能仅限于眼下,更应有未雨绸缪、了敌机先之洞察力,既要防范于未然,更要剪除后患,此吾辈军人之天职也,为此,当不惜代价。”
刘洎见军方两大巨擘意见一致,且马周等人沉吟不语,便知道这一战在所难免,只能暗自叹气、无可奈何。
李承乾这才幽幽开口:“战争之时,城垣倾颓、生灵涂炭,仁者所不为也。然帝国自有军政运转之规则,我身为皇帝亦不能擅自更改否则遗患无穷,只能在此遥祝帝国军队百战百胜、横扫敌寇,宣示天威、维系正统!但我要警告诸位爱卿,对战之时当体恤兵卒、严谨制定战略决策,宁肯多消耗粮秣辎重亦要尽可能减少伤亡,而对于伤亡之兵卒要及时抚恤、公平叙功,若使帝国之兵卒流血复流泪,我绝不罢休!”
大臣们目光看向皇帝陛下,各自心情复杂。
这番话听上去公允正大,其实中心思想只有一个——打仗可以,但是必须胜利,且发起战争之罪名由你们承担,我只以“仁爱”示人,做我的“明君仁主”……
看似一切守规矩,实则有些无耻。
但自古以来最忌讳皇帝不懂装懂瞎指挥,陛下愿意守着政事堂、军机处立下的规矩,不掺和、不捣乱、不以皇权压人,这已经是身为大臣所梦寐以求的待遇,即便“无耻”一些,却也欣然承受。
房俊信誓旦旦:“陛下放心,水师已经调集精锐,由苏定方亲自坐镇岘港,先解决林邑、再由海上登陆真蜡等港口,定可横推中南半岛,剿灭不臣、纳入帝国统治。”
李承乾欣然颔首,房俊办事,他自是放心。
只叮嘱道:“虽然我亦不以为诸如林邑、真蜡之流可以阻挡大唐天兵,但正所谓‘狮子搏兔、亦尽全力’,定要以雷霆万钧之势确保胜利,绝对不可轻敌大意。”
除了轻敌之外,着实想不出如何能败。
“陛下放心,微臣年后便启程前往华亭镇,坐镇后方、替苏定方查缺补漏,确保万无一失。”
长安地处关中,与海外相隔关海,消息往来不便,万一苏定方那边遇到难以委决之事需要请示,自是去往华亭镇更为方便、及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