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凯尔沉下心思考,四周也静得只剩下脚步与呼吸,芽衣情不自禁地再次开始了胡思乱想,一不留神又被跘了一脚,不过这一次,没等米凯尔出手,她就自己凭借常年锻炼出来的躯体控制力稳住了身体。
反正以一个圣痕觉醒者的听觉,不至于连这么近的声音都听不到。
相对应的,崩坏兽是一种已知,而黑暗,以及其背后隐藏的数之不尽诡异的可能则是一种未知,身为一个女武神不怕崩坏兽怕黑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话一出口,她便觉得自己多此一举了,米凯尔的听觉怎么可能比她弱,观察能力更不用多说,如果连她都能发现问题,那米凯尔自然也早就发现了。
米凯尔掐着气音问道——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小声,但在安静的地方会不由自主地小声说话,似乎也可以归为人类的本能反应吧。
“嘘!亲眼看一下你不就知道了嘛!”
虽然只是一刹的时间,以女武神的观察力也足够看清楚屋内的一切了。
米凯尔咦了一声,缓缓抬头,大概有半分钟的时间没有接话。
芽衣抿着嘴不想回答,但至少在心里给出了答案——应该重新审题,重做一遍,确保不是自己理解错了题目。
那根本就是一间没有装修过的房子,地面与墙面都是灰白的水泥,玻璃门打开的一瞬间甚至有大片的颗粒物试图顺着气压涌出来,又很快跟着外面的寒气倒灌回去。窗户想必是当初建造时自带的,只看反光都是满满的塑料感。唯一可称得上是家具的就只有一个睡袋,一个用作垃圾箱的纸盒,一个电磁炉,一个小锅,长长的拖线板,以及两张一看就是不知道从哪儿顺来的凳子。
“当你发现考卷上除了前两题之外突然出现了一道看上去非常简单的送分题,应该做什么?”
不过,两人一路和谐地走到这里,这真的是应该发生在敌人身上的事吗?
快速甩了甩头,强迫自己不想这些。芽衣没有理会米凯尔,膝盖微屈,自顾自跃上了二楼阳台。
“欸?”
米凯尔和芽衣的身影重新出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
“怎么了?”
“芽衣,你好歹是女武神,连崩坏兽都不害怕,还怕黑?”
芽衣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好吧,这又不得不提,所谓恐惧的本质了。
芽衣眼睁睁看着他凭空掏出一个强光手电筒,然后猛地推开阳台后面的玻璃门,幽蓝色的光束瞬间射进了黝黑的客厅中。
“要不怎么说你是雷电芽衣大小姐呢。你对贫民窟还真是一无所知啊。”
公寓一楼大门紧闭,二楼没有灯光,但是随着距离的靠近,阳台落地玻璃门后漏出的呼吸与心跳声就越发让人无法忽视。
“……”
米凯尔的嗓音有些嘶哑,但芽衣并未注意到。她稀奇地瞥了男人一眼,这可是少有的送分题。
“好了,别怕了。那些你看着没开灯,实际却能听到呼吸声的房间,也有可能是交不起电费哦?”
“呃?那之前那个男孩的母亲,为什么会不让他来这里?”
还没反应过来,她又被米凯尔牵住手,拉向一旁。
听到手上的响动,芽衣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拿着炸酥肉外包的油纸袋。
芽衣挣扎地动作停下,就和这两天经历过的无数次一般,她最终还是放松身体,任由米凯尔把她带到了一旁的公寓楼下。
可以想象的出,这根本就是一个几乎一无所有的流浪汉窃据了一间根本没人在意的毛胚房。没有灶台,只有一个小小的电磁炉。考虑到也没有水池,那唯一的小锅到底有没有用来泡过面,或者泡过面之后有没有清洗过大概会成为芽衣一辈子解不开也不想解开的未解之谜。
芽衣深吸了一口气,她试图让自己平静些,可心跳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甚至比脚步声都明显。
米凯尔的嗤笑声在夜里格外刺耳,不过他很快就捂着嘴强压下自己的声音,免得这笑声在黑夜中传的太远。
“单从字义上来说,你的理解没错。一群聚集着穷人的生存环境恶劣的地方,这大概是贫民窟最简单又不会误引起歧义的解释。但你要说这里是贫民窟,那多少有些夸张了。我们刚才所见到的几乎已经是这里所能见到的最差的情况,他的生活相比于我曾经见到的真正的贫民窟可是好的很多了。泡面和速食面包虽然缺乏营养,但是热量摄入完全足够。而在我曾经去过的贫民窟里,就先前地上的那些泡面和面包如果作为一般等价物的话,大概最够换两个你这样的女孩了。”
右手握住左手手腕,过了一会儿又变成握住左手并拢的食指中指,这下终于舒服了。
“虽然不好听,但难道不是吗?”
“啊?”
“难道贫民窟比这里还要残破吗?就像新闻里那些棚户区?”
趁着芽衣不注意,米凯尔默默收回了手。两条手臂先是摆在身侧自然垂下,随着脚步前后摇摆,但总觉得有别扭的地方,他干脆像个老头一样把手背在身后。
芽衣默不作声地甩开了米凯尔的手,但没走两步,或许在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她逐渐向着米凯尔靠拢,直到两人的肩膀相触。
“呜呜——”
“后面台阶比较多,小心点。”
木屋虽然看上去简陋,但是幻想中家具齐全,甚至有烤箱、有煤气灶……好在幻想中没有出现油烟机。就算一年有一半的时间在下雪,不过有足够的柴禾、有壁炉,只要不出门,总是暖呼呼的。不论怎么看都比光秃冰凉,除了粉尘与垃圾之外一无所有的毛胚房强吧?
当然,如果真要说幻想与现实中最大的不同是什么,不是各种各样的外部条件,仅仅这一点,就足够让芽衣对这种生活望而却步了——孤独。
“呜呜——”
“这里真的算不上贫民窟,原因也很简单。这里相对来说很安全,属于人类文明的秩序依然存在。你注意到那个人的身体了吗?如果真的在贫民窟里,身上不带点伤几乎是不可能的。毫无防备地睡在这样的毛胚房里更是不可能,这些门窗根本没有任何安全性。也不要觉得那个家伙看上去一无所有也就不会被人盯上。你所认为的一无所有,在真正的贫民窟里,他完全可以算得上‘小康’了。况且,有些时候寻找一个目标,把他殴打一番,甚至直接虐杀,需要理由吗?这种事从来不需要理由,无论在哪里都不需要,只需要赎罪,显然在贫民窟指望有人审判这种行为不如指望同态复仇。而这里不一样。”
情况看上去可比米凯尔轻飘飘的一句“交不起电费”更为……沉重。
芽衣咽唾沫的声音被风声掩盖,不过她本也不打算出声。
“你从哪里学来的贫民窟这个词?”
看得出来,他也在心里反复推敲措辞。
“芽衣,还记得我在圣芙蕾雅当老师的时候教过你们的应试技巧吗?”
但他什么也不说,很明显,这就是所谓的——他要展现给她的东西。
半分钟后,他忽然停下步子,但还未等芽衣跟着停下,他又重新迈起步来。
不等芽衣回答,米凯尔从她手中拿过油纸袋,随手扔进了空间裂隙中。
“……说的好像你亲眼见到过一样。”
“唔……”
米凯尔摩挲了一下下巴上的胡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嘛……我刚才也说了,那些摄像头的死角不少嘛!这里毕竟不是什么天堂,而是比正常人类社会下限要更低一些的地方,所以其实也没有那么安全啦,尤其是对于误进此处的陌生人而言——不信的话你可以去身后右侧的第三个巷子里看看啦。”